晚饭的铃声不经意间打响了,陈言转身飞奔而去,直捣黄龙,来到食堂顶楼,在卖面处停下脚步,他的脸此时青黄不接,大概是体力不支吧,陈言弯下腰来双手放在膝盖上,不断地呼气吐气。
等到终于排到陈言,他才勉强振作精神,刷了饭卡,端碗面朝筷子存放处走去。
他看见他的同学们三五成群坐在一处,他也厚着脸皮过去,加入他们的谈话里。过了一会儿,面吃完了。陈言端着剩了汤的空碗,往倒垃圾的地方。
等这一切尘埃落定,楼梯口又人满为患了——高二下课了。(学校的用餐时间分为两轮,高一高二轮换,高三单独校区,不参与轮换)陈言从涌来的人群中,艰难趟过,来到小卖部,继续了一种人挤人的状态。
经历这么多一波三折,买东西的诸事皆毕后,慢悠悠回到教室。令他颇为奇怪的是,悾信此时却不见了踪影。但疑惑的背后,陈言感到一股深深的侥幸。因为在他内心里,听悾信在那里叭叭叭地胡说八道,还要求他能听出个名堂,实在是强人所难。他不在还好些,至少陈言能够安心地发呆。
发呆的时光远不长久,陈言尚未进入无人之境,悾信便早已出现,将他禁锢在现实里。
“怎么?看见我不高兴。”悾信眉头微动。
“怎么会呢?看见您高兴都来不及呢!”陈言心虚地回答。
“是吗?那就是吧。”悾信没继续这个话题。他随便地坐下来,少许过后,他问陈言说:“中午那篇词,懂否?”
陈言摇了摇头,不敢吭声。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这是仲尼所说的,不能算是真理嘛,但还是多少有些道理。今中午,我见你话挺少,以为你知晓了十之八九,至少都应有六七分的样子,没想到啊!……说吧,我好好给你讲讲。”
陈言被悾信教训得那是一个体无完肤,可他又不得不承认悾信的话是正确的,中肯的,一针见血的。他对自己,也确实感到了些许惭愧。
陈言从沉默中开口了,打开语文书指着字问悾信。
悾信耐心地回复他说:“‘濙’这个字读ying,阳平调即二声。意指细小水流。‘渟濙’之意为清澈透明”陈言在后面标注好。
悾信刚才所说。完了后继续问他标题的意思。
悾信忍住了打呵欠,:“如你所见,《無题》乃是一种自度词牌名,色戒为名。这个名有狭义与广义两种相对性的理解,不同的人所注目之处也不同,狭义单指欲望,而广义更偏指人所拥有的七情六欲。”
陈言听闻,抛出了另一个问题:“这,是你写的么?”
悾信未出声地笑了笑,背对着陈言:“当然,当然。除了我,还有谁这么闲得吃饱没事干,人都说‘酒足饭饱思淫欲’而我独是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已已。”
“但这看起来不像是你无聊之作。”
悾信猛地回头,瞪大眼睛看着陈言,之后又慢慢回过头去,仿佛一切未曾发生。
“这是给一个朋友的,他背离了曾经的那个自己,我很伤心。但一想到变才是人间真正的真理,我对他的劝谏又有些踌躇,先不说换位思考,单是以发展的眼光看待这一切都显得不太真切,所以,我始终无法确信,究竟是自己的一腔情愿,还是他的孤注一掷,到底谁最终能……唉。”
悾信的话语中流露出淡然无味的伤感,陈言等悾信稍微平复了心情后继续问他“束发休了le了le是个什么鬼?”
“那是束发休了le了liao。”悾信的语气温和了不少。陈言重重地点头,继续做好笔记。陈言接下来询问了“横塘幽雾隔穿罔”这句。
悾信叹了口气,对陈言说:“你学的东西还远远不够,‘横塘’是为用典——
唐崔颢《长干曲》之一:‘君家住何处?妾住在横塘。’
宋贺铸《青玉案·横塘路》词:‘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
宋贺铸《青玉案·南歌子》词:‘一钩新月渡横塘。谁认凌波微步、袜尘香。’
唐温庭筠《池塘七夕》诗:“万家砧杵三篙水,一夕横塘似旧游。’这些都是‘横塘’意象。至于之后出现的‘胭脂’‘柔唇’‘金笄’‘娥眉’这些都是指代女子。”
陈言笔在纸上划过的声响哗啦哗啦,他纷纷将这些记下。
悾信问他还有吗,陈言不好意思地点头,悾信没有生气,相反,他还露出了笑容。陈言问他下阕开头几句表达之意。
“这个嘛,‘壹池粼泉’代表的是我们所生活的物质世界,他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有界的,‘几尺一丈寒?’化用于‘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此句,表达的是一种对桎梏的突破,而非维持。,是一种问顶的精神。”说这话时,悾信的语气愈发高昂。
陈言停下了手中的笔。沉默着,沉默着。
可他远没有走向灭亡,他只在耳边听见悾信最后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