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顶着漫天风雪来到刘业身边,欠一欠身,温言道:“婶母与叔父成亲三十余载,一直伉俪情深,未有一句争执,如今叔父骤然过逝,婶母伤心过度,一时口不择言说了一些不该的话,我代婶母向六爷赔个不是,还请六爷海涵,不要与婶母计较。”
刘业盯着那张秀丽清雅的脸庞,“如果我说不呢?”
女子淡淡一笑,举目道:“我相信六爷不是计较之人。”说着,她牵过刘业尚在滴血的右手,取出素白的绢帕仔细裹住伤口,随即绕到掌心的地方打了个活结,叮咛道:“伤口虽然不深,但还是要注意一些,别沾水,最好让大夫开些药膏,也能好得快一些。”
刘业目光幽幽地望着她,“你不恨我吗?”
女子摇头道:“这两年天灾频发,国库几次拨银,负担沉重,六爷收缴欠银也是想充盈国库,以免真到关键之时,无银可拨,造成今日这个结果,并非六爷所愿;这一点,我明白,叔父也明白,所以叔父至死都未怪过六爷。”
刘业眸光微动,沉默片刻,他道:“卫大人真的没有怪过我?”
“没有。”风雪之中,女子声音并不高亢,却异常肯定,“只是叔父实在凑不足欠银,方才一时想不开,择了这条死路。”顿一顿,她道:“我想求六爷一个恩典。”
“说。”刘业说话从来都是短暂简练,从不会说多余的话。
“除了城南一进宅子之外,叔父变卖了所有值钱的田地宅院金银偿还欠银,但还是欠国库许多;叔父这一走,这间宅子是不能住了,如果城南那进再收归国库,婶母与弟妹们就要流落街头,希望六爷开恩,让他们有个依身之处。那些银子……”女子咬一咬细白的贝齿,道:“我会代叔父慢慢归还国库,一年不够就十年,十年不够就二十年,三十年,一定会想法子还清。”
刘业静静听着,风雪绕着他不住打转,令他看起来越发阴寒,不敢靠近,“你叫什么名字?”
“卫玲珑。”话音未落,厚重的玄狐披风已是落在她身上,挡住刺骨的寒风,在卫玲珑惊讶的目光中,刘业神情冷漠地道:“外面冷,进去吧。”
“六爷!”直至刘业转身离去,卫玲珑方才回过神来,想起他还没有回答自己,急忙想要追上去,傅平拦住她道:“你说的事情,六爷自会思量,请回吧。”
卫玲珑无奈地止住脚步,目送刘业的身影渐渐远去,暗暗祈祷他会答应自己刚才的请求。
风雪呼呼不止,越来越多的雪积在地上,每一步落下都会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尽管有灯罩的保护,风灯的光芒依旧微弱得像是随时会熄灭一般,勉强照亮附近。
走了一阵,刘业忽地道:“卫大人还欠了国库多少银子?”
傅平想一想道:“应该还欠了七八万两。”说着,他又道:“卫大人城南的宅子,奴才大概知道一些,三进院落,修整得很不错,应该能卖个两三万两,剩下的就没办法了。”
刘业思忖片刻,道:“把东城外那处庄子卖了,再去户部把明年的俸禄预先支出来,两边加在一起,大概足够补上卫大人的欠银。”
一听这话,傅平顿时急了,“这怎么能行,六爷名下几处庄园,就属于那一处最值钱,卖了的话,府里的收入至少要减三成,还要把明年的俸禄都支了,这……这府里的开销怎么办?”
“各处省一些就是了,寻常人家几十两银子不也能过一年吗?明年再不济,也能入几千两。”
“话是这么说,但寻常人家不过几口人,咱们府里可是几百号,光是一年的银饷也要几千两,实在不够用啊。”见刘业不语,傅平又道:“这银子是卫大人欠的,六爷又何必强行揽在自己身上。”
另一名长随季安亦道:“可不嘛,看卫夫人刚才的态度,就算六爷您替她还了所有欠银,只怕也不会念您半点好。”
“你们知道我做事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刘业冷冷说着,随即眸中掠过一丝内疚,“卫大人走到这一步,多少与我有关。”
“既是这样,干脆卖了卫大人在城南的宅子,然后六爷您再补个几万两,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傅平话音未落,刘业冷厉的目光已是横了过来,“什么时候轮到你教我做事了?”
傅平心头一慌,连忙低头请罪,“奴才不敢。”
刘业冷哼一声,道:“照我的吩咐去做,十日,十日后我不想再在户部欠银单子里看到卫公的名字;另外,我不想再有第四个人知道这件事。”
“奴才遵命。”傅平二人心里皆是一阵叹息,六爷就是这样的性子,看似冷厉无情,其实比谁都重情义,偏他还不许放外传,宁可由着别人误会;入朝当差的这些年,也不知吃了多少亏,被人戳了多少脊梁骨。
一夜风雪,令整个京城白茫茫一片;天亮后,风稍停了一些,雪却下得更大,片片鹅毛大雪不断从阴沉的天空中纷飞落下,一眼望去,是无休无止,不见尽头的落茫。
紫禁城的巍巍宫殿也都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