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太后闻言神情越发不悦,“亏得哀家与他说了那么许多,竟然还心向着容妃。”
兰珠将挑出来的贝肉放到宣太后前面的五彩玉碗中,轻声道:“打从容妃伴驾以来,皇上就对她百般宠爱,一步步将她封到了四妃之位,想将后位许以容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而且……皇上这个心思,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说着,她又低低叹了一声,“也是皇后走得早,否则哪有容妃觊觎的份儿。”
宣太后冷声道:“就算皇后走了,后位也轮不到宣门以外的人。”
刘显是宣太后长子,虽说在众皇子中只排第二,但因为他是嫡子,得以被立为太子,并在先帝去世后,继位为帝。
刘显刚成年之时,宣太后就替他择了周氏直系的女子为妻,虽算不上夫妻恩爱,但也相敬如宾,若无意外,刘显登基之后,当册封她为后。可惜此女命薄,在替先帝守灵之时,受了风寒,自此一病不起,勉强拖了一个余月,终归还是在册封之前撒手人寰。虽然刘显追封她为皇后,但中宫之位,终归是空了出来,其中最有机会成为继后的,有两位,一位是深受刘显宠爱的容妃,另一位则是同样出自周氏一族的端妃;巧的是,这两位妃子竟然先后怀上龙胎。
端妃有宣太后这位靠山,位居四妃并不稀奇,可容妃就不同了,她并非出身名门,父亲充其量不过是一个五品知府,却得以跃居众秀女之位,与端妃平起平坐。
兰珠蹙眉道:“皇上知道太后心思,不敢明着违逆,所以才用了一个这样的法子,万一容妃真生下一位皇子……”
宣太后冷哼道:“不管他用什么法子,麻雀终归是麻雀,休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可皇上那边……”兰珠欲言又止。
宣太后执了金筷,挟起贝肉递到口中细细咀嚼着,这扇贝虽是千里迢迢运过来的,却一路用海水养着,送到御膳房时还是活着,故而滋味鲜美又有嚼劲,在咽下贝肉后,她徐徐道:“哀家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皇上不同老六,他就算一时受了容妃怂恿,不听哀家的话,也不过是暂时的;再说了,容妃那个孩子,生不生得下来,还是个未知之数,你说对吗?”
兰珠神色一凛,“太后英明。”
再说刘业那边,退出暖阁后一路踩着将近两寸厚的积雪离开了紫禁城,傅平手里的橘红风灯随着脚步微微晃动。
傅平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黑暗,夜色苍茫,已是看不到紫禁城的影子了,但他知道,紫禁城就伫立在那片黑暗之中,犹如一只沉默的巨兽。
在他收回目光之音,耳边传来季安忿忿不平地声音,“六爷,您为什么要由着太后误解您?”
刘业脚步微微一顿,淡漠的声音在这片天地间响起,“误解什么?”
“先帝多年推行仁政,皇上登基之后,也效仿先帝,以仁治国,殊不知仁政之下,吏治败坏,朝中百官贪污受贿者不计其数,借库银不还只是冰山一角罢了;若是由着那些官员胡来,就算大梁根基再深厚,也早晚会被败尽;待到那时,咱们拿什么去抵御外敌?又拿什么来维持太平盛世?太后与皇上只看到盛世繁华的那一面,根本不知底下百姓是何等艰难。”想到自家主子这些年所受的委屈,季安不禁红了眼。
傅平也是心中不平,“六爷,季安说得有理,不能什么黑锅都让您来背,要不是您在刑部的那两年严惩贪官,朝中贪污之风还要猛烈;您明明就是一心为大梁,到了太后眼里,却成了恶人,莫说是六爷您,就连奴才们看着都心寒。”
季安深以为然地道:“就是,再说这逼死卫谦也不是您的本意,您还自己拿俸禄与卖庄子的钱替他补这个亏空呢。六爷,您真该把大梁现在的情况告诉太后与皇上,不能再闷声吃这个亏了。”
刘业侧目道:“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走吧。”
见刘业丝毫没有将自己二人的劝听进去,季安急得直顿足,“六爷,您还打算忍到什么时候?”
“母后训我几句是应该的,没什么好说的,而且……”刘业拂去肩上的落雪,淡然道:“你们知道我从不在意这些虚名。”
“可现在……”傅平拉了一拉季安的袖子,低声道:“算了,你又不是不清楚六爷的性子,真要争哪里还会等到现在,再说下去,只会令六爷心里不舒服。”
季安想想也是,叹息道:“我实在是替六爷不值,这一片丹心,不知要到何时才能被太后与皇上知道。”
傅平拍拍他的肩膀,“别想了,不管怎么样,好歹还是有咱明白六爷的苦心呢。”
季平尽管依旧咽不下这口气,却也无可奈何,闷着与傅平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风雪中传来女子的哀求声,“老板,您就让我在檐下睡一晚,我保证不会吵到您的。”
“不行不行,你万一要是冻死在门口,我这店还要不要做生意,赶紧走!”一个不耐烦的男人声音从依稀的灯光中传来,隐约可以看到他正在驱赶一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