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说出的话却夹枪带棍,想来是与自己的十四弟颇有些不睦。
姜岁晏低眉敛目听着明堂中发生的一切,余光只见那位迟来的殿下步步向殿中走来,清淡的声音似雪片一般飞进耳里,说的是:“崇州远僻素来苦寒,今岁又值大雪封路,归朝之期多有迁延,请陛下降罪。”
触手生温一块暖玉、润泽中又有一丝出处莫名的清疏,平和的声线不高不低,纵是请罪也能显出几分轻尘的飘逸,语速略有些慢、或许便是所谓“贵人语迟”;姜岁晏不动声色略微侧首,正见对方缓缓从自己身旁行过,漂亮的柳叶目未尝向她投来一瞥、由是便在温隽中流露些许孤高,她这才终于想起朱雀殿的文书中曾记过这位殿下的出身——先燕皇第十四子谢玹,其母乃楚穆宗爱女徽宁长公主,那一位……可是曾经名动天下引得诸国风起云涌的倾世美人。
“十叔何必这般计较?不过就是迟了一日罢了。”
燕帝的语气十分随和,摆摆手示意自己身边的大内官亲自去将立在阶下欲行跪礼的谢玹扶起。
“崇州今冬多有雨雪,十四叔的身子又一向不好,能回京来已是不易,朕哪里还会苛责怪罪?”
“来人——赐座。”
——崇州?
那确是极北凄清之地,向北与昔日突厥王庭接壤、向南便是沧州渤海,荒芜贫瘠常年冷落,至今仍是刑罚流放之地——“离王”的这个“离”字,多半是有出处的罢。
“既有陛下出言作保,十四弟之罪自然无人敢再问。”
十王谢琅勾唇一笑,神情却仍有几许轻慢,闲闲端起酒杯对谢玹致意,又说:“不过酒总要罚几杯罢?难道这迟来的小小礼数,十四弟也不愿尽么?”
燕帝闻言笑着摇头、像是不愿再插手叔叔辈间的小小嘻闹,离王殿下则已示意一旁的宫人为自己斟酒——他身后立了一个男子、看样子像是王府的家臣,一见谢玹低眉看向酒盏眉头便皱成了一个川字,神情似是十分担忧。
“自然该尽的,”谢玹作答的语气却仍平和,白狐裘下瘦长的手徐徐端起了酒杯,“皇兄提点得是。”
语罢便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殿中人有不少侧目悄悄去看、只觉离王殿下是比去岁归洛京时更加俊逸超脱了,不过饮区区一杯酒,竟也能像三清境中的长生仙人绝尘拔俗,仿佛杯中不是什么五谷所酿泼醅澄醪,而是瑶池宴上的云山朱蜜玉液琼浆。
只是未及放杯他便低低咳嗽起来、脸色亦随即显出几分苍白,他的家臣大惊上前,对面十王的笑声却先到了,抚掌曰:“十四弟的酒量是越发好了——来,十哥与你再饮一杯!”
说着便又命宫娥为他添了满盏,姜岁晏在殿中角落处无声一笑,心说这位殿下在大燕的日子恐怕也就只比她这等阶下囚笼中鸟好上一些了。
正想着、却感一道视线轻飘飘落在自己身上,雪片一样又薄又凉,又幻梦似的了无痕迹,下意识抬头向谢玹看去,果然正撞上对方那双美丽极了的柳叶目,无波无澜像是宁静致远一泓潭水,可强烈的直觉却让她在一瞬之间汗毛倒竖。
“那是……”
他忽然看着她开了口,语气像是纯然的疑问,满殿的目光却都随着他这两字向她这个最不愿被注视之人投来了,原本暂停发难的几位藩王亦一同眯了眯眼。
“十四还没见过,那是姜承宇留下的女儿,先昭的公主,”三王谢璠笑了笑,酒醉后一张浮肿的脸红得越发厉害,“你来之前,我等正与陛下商议她日后的归处呢。”
这是无稽之谈,方才他们分明是在逼她下跪,只是大约在这些胜者眼中一个亡国公主不过只是一件可供他们随意摆弄的玩物,而如今他们的确都想将她据为己有以显示自己的威武与强权罢。
“是么?”
谢玹微微挑了挑眉,看向她的神情依稀还有几分怜悯,她定定看着他,却分明并未在对方眼底看到什么柔肠慈悲。
“的确未尝见过,倒险误了陛下的正事。”
姜岁晏面无表情,看到他边说边轻轻将酒杯推得离自己远了些,原本寻衅的十王见状亦无奈坐回了原位,也知眼下众人的注意都在她身上、不便再助他逼自己的弟弟喝酒了。
“说到归处,也确有几分为难…… ”
坐在高位上的燕帝略微沉吟,目光在自己几位叔叔身上一一划过。
“周失其鹿天下共逐,昔日孝武皇帝任两镇节度、亦曾与姜氏先祖有过一番同御外侮的隆情厚谊,”他悠悠开了口,语气飘忽像果真在追溯前史,“只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四方一统确不可逆,公主虽不幸去国至此,朕也有心多善待几分……”
说着他又对她轻轻一举酒杯,白净的面容颇为秀雅,复问:“朕便封卿为大燕郡主,准长留洛京、赏千户以为食禄,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立身在下的姜岁晏闻言眉眼一动,站在一旁的谈霏瞧得真切、那时公主的神情分明颇有几分微妙,下一刻未等她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