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十分。
昼夜交界时,天光明亮得总是不纯粹。灰白色的余尾里拖着将尽未尽的黑色,一层发亮,一层黯淡,在穹顶上渲染出混沌不清的水墨。
办公室内,桌上台灯的光亮正逐渐减淡。
此刻,中原中也独自一人,端坐在办公桌后,十指交握抵在鼻梁。钟点匀速推进,滴答顿挫,留给他的剩余时间在一点一点被挤压。
但下一步的动作还迟迟未定。
他仍在思索,犹豫,在几个最终方案中左右摇摆。
从刚才让信天翁去情报部调取三个月之前的情报,到要求信天翁再次基于整理好的情报向他汇报,这中间,他有将近两个小时半的空隙。
也就是说,他有将近两个小时半的时间,去和花梨碰面。
中原中也侧头,视线投落于右手边的白色花束。
这是半小时之前,花店甫一开门,他的副官高桥第一时间按照他的命令,为他订购的最早一批花束。刚从种植园采撷下来,以透明塑纸包裹。花色片片鲜白明丽,茎梗上还沾着几滴露水。
第一步,他所需要的道具已经准备好了。
要显得今早见到花梨是偶然,不是他处心积虑的行为,这束花必不可少。
然后,第二步,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万一等会她的未婚夫陪在她身边呢?万一他们两个人像昨晚一样形影不离呢?
这就不太妙了,这个男人不在他的目标范围内,看着就扎眼,他甚至希望这个男人从自己眼前消失,越干净越好。
“……怎样才能让他别出现呢?”中原中也自语着向自己发问。
问题解决的关键很重要。
中原中也陷入沉思,神情蛰伏在阴晦的淡影之后。眼神闪烁间,他的思绪随便一翻涌,脑子里已经过了三四个让花梨未婚夫短暂“蒸发”的决策。
不知道有多少把握,总之先挨个试过去吧。时间越来越紧迫,犹豫多一秒,见面的时间就少一秒。
他抓住内线电话的话筒,按下几个数字键。等待铃声响了不到两秒,对面接通。
“喂,这里是松本重工,请问是?”
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声,懒洋洋的,可能并不认为大清早会有什么急事,所以回话十分懒散,时不时还混了几声喝咖啡的吸溜声。
“嗯,松本社长你好,我是中原中也,打扰了,”他客套地进行一番流程性问候,“我有件事要确定一下,听说你原定会于今天早上六点半到达位于川崎的工厂,对么?”
中原中也分毫不差地点出对方的行程,时间位置准确无误。这不是什么难事,港口黑手党的情报网极其强大,无孔不入,这番手段不仅针对外部,内部更是如此。
对面愣了一秒,似乎没有想到这么早就碰上这样一位重量级人物。随后,一阵咣啷的响动,杯碟碰撞,松本清了清嗓子,一改之前散漫的态度,慌慌张张地向中原中也致歉。
“抱歉抱歉,原来是中原干部,刚才是在下有失敬意,还请您原谅,”他放低声音,谨慎小心地回复道,“是的,刚到川崎半个小时左右,请问中原干部您有什么指教么?”
中原中也不拐弯抹角,直奔正题:“倒也没有什么大事。我只是听说,你今天下午会和富泽家的次子,富泽达二有一个商业会谈,是么?”
松本老实回答:“是的,中原干部。”
中原中也:“为期两天?”
松本:“是的,富泽达先生会来参观川崎的工厂,明天下午才会返回横滨。”
两天……
中原中也随意转动着手中的钢笔。
两天也还行,这个时长算是为他留出一些腾挪的空间。万一今天早上碰不到花梨,大不了多跑一趟,下班或者晚上也还有机会,总有一次能碰上,有时间试错。
了解到边角末梢的节点,接下来就要解决最为核心的问题。
中原中也沉吟片刻,继续发问:“松本社长,你今天上午没有其他必要的事务吧?”
松本有点疑惑:“没有的,中原干部……请问,您上午是有什么事情么?”
中原中也轻敲桌面,抛出心中早已拟定的第一个对策,“如果你上午没有其他要事,那你就把和富泽达二的商谈改期到今天上午,没问题吧?”
当然,他也不是一个爱为难下级的领导。办不到的事情,强压下面去办效果也不会太好。这个计划如果行不通,他还有其他BCD备选,倒也没有把宝全押注在松本身上。因此,他又给予松本一些松动的选项。
“如果比较困难,那就按照你的原计划,你那边不用太勉强。”中原中也淡然补充。
松本显然很能揣测他的心思,当即一口应承:“不勉强不勉强,既然您这么要求我,我自然可以改期。况且上午下午对我而言,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