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里,荼小西一声接一声地呼痛。山羊胡子的老先生,咂着嘴说:“姑娘好歹忍一忍。这脸上的红伤若不及时清理,日后留了疤,可就丑了。”过一时又道:“手腕骨折了,须得接骨。我给你拿条毛巾,你若疼就咬紧了。”
等大夫收拾完,荼小西已是满头大汗,脸色灰白,差点没痛晕过去。邱洛英见状,也有几分后悔,嘴上却依然不饶人:“学艺不精,还要学人家逞英雄。这要是毁了容,断了手,岂不是赖上摘星阁一辈子。”
荼小西恨恨地瞪他一眼:“狼心狗肺。”
邱洛英冷哼:“我需要你来救?我正准备跳下去,你忽然逼停马车,撞了我满头包。”
荼小西道:“活该。你也别自作多情,我是救你吗?你跳下马车,车夫怎么办?他又不会武功,你让人家葬身荒野?跟你共事,简直是与狼共舞!”
邱洛英自知理亏,却依然嘴硬:“车夫若出了事,我自然会承担责任。你若不多事,我们岂会出事!“
”呵呵!我多事?拿鞭子抽马的人,好像不是我吧?这贼喊捉贼的派头,真不愧是一代宗师!”
两人越吵越凶,谁也不肯服输。车夫也不敢插话。大夫忍无可忍,只得过来相劝:“我说,二位,二位!且消消气!小老儿这里还有病人呐!二位这么吵下去,小老儿都无法诊脉了!况且这么大动肝火,于自己身上的伤也没有好处。”
晚间,三人便在医馆歇了。邱洛贡伤势不重,只有一点擦伤;车夫伤得就重了些。毕竟不会功夫,被摔裂的马车砸到腿,车顶刮过身子。马车摔得无法修复。还有那匹马,受惊严重,口吐白沫,不能吃草。好在邱洛英行走江湖多年,在此地也有些人脉,捎口信找人借了车,次日一早便可上路。
邱洛英一改前日的冷脸,对荼小西百般讨好,荼小西不为所动,冷脸以对。邱洛英无奈,只得说:“丫头,为师错了,我向你赔不是。我不该一时气恼,拿马儿撒气。多亏你及时出手,我们才没有性命之忧。相处之么多日,你也知道,我是个嘴上不饶人的,这次也吃了亏啦,以后我尽量改。”
荼小西依旧冷着脸,不为所动。邱洛英叹道:“丫头,实不相瞒,我这辈子没有和谁道过歉。从来只有别人求我,即便是我错了,我也不会轻易认错。我都做到这份上了,你,就原谅了吧。”
荼小西哼了一声:“这也叫认错么!你有几分傲气,就不许别人有正气了?我本无心和你争论,你且消停些,待我养好了伤再说。”
邱洛英沉默了一会儿,忽道:“丫头学过账房?”
荼小西一怔:“并没有。何出此言?”
邱洛英正色道:“那日你说沈家的利润,开销,莫不是香公子和你说了什么?不会。各家生意,本利都不外泄,香公子不会不懂规矩。”
荼小西有些迟疑:“她并没有和我说什么。这算得上秘密么?麻,棉,丝,价格尽人皆知;织布的工费也很容易算出来。纵然这种织法与寻常方式不同,他们量大,均摊下来工费也高不到哪里去。开销上,除了几个大师傅,其他是沈家家仆,外面长工短工的工费,也是容易算得。一眼望去,便知个七七八八了。”
邱洛贡沉吟站点头。好一会儿,方道:“说得极是。只是这些费用,都须极精细的推算,一般人看不出门道。丫头在这方面,颇有几分灵气。好好钻研,日后说不定能在这方面成大器。”
荼小西见他说得慎重,也静静地想了一会儿,悠悠开口:“我从未用心算过账。凡事都是过眼过心,自然而然地有了结论。当日我无意间和湘湘说起,三少爷还一脸凝重,盘问了我好久。依你刚才所言,他必是疑心我窃了他家机密。”
“哦?那他怎么没有处置你?”
“处置我?怎么会,他把我好一顿夸,夸得湘湘都吃醋了。还说,他除了夸沈夫人和女儿,还有那位薛师姐,极少夸别人。对了,三少爷的薛师姐,什么来头?我觉得他很敬重她。”
邱洛英听她说起,玩味地问道:“你觉得,他的薛师姐如何?”
“气质娴雅,行动端庄。别的不知,诗词上平平。所以我才奇怪,沈青衫那样的文采,怎么会对她不吝赞美之辞?”
邱洛英道:“那个薛杏芬,与沈青衫确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沈青衫初启蒙时,师父就是薛杏芬的父亲。薛杏芳彼时手把手地教他握笔写字。后薛秀才去世,薛杏芬的未婚夫婿家中变故,不知所踪。沈青衫顾念旧情,接了她来沈府居住,礼遇有加。”
荼小西恍然大悟“原来她叫薛杏芬,怪不得穿杏色衣服。原来如此。这沈青衫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此人甚好,值得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