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儿问道:“什么是无情对?”
何远山微笑道:“就是对句无情,用一句俗语或白话,把出句压死。对句拆开单个字看,对得极工;从意思,全句看来,风马牛不相及;把出句所有的陷阱,意境全部打乱,推翻。对得巧的,让别人再难跳出这个坑,只想着他这一句。你们说,这会儿让你们对那个句子,是不是满脑子只有白马啸西风了?”
众人各自思索,果然如此。遂举酒撷花,向荼小西处聚拢过来。荼小西不觉多饮了几杯酒,脚步有些虚浮。乘着酒兴,又对了好些对子,甚至跃上高处,即兴吹了一曲,引得满堂喝彩。
荼小西只觉得身体的每根神经都是兴奋的,每个细胞都是活跃的,好似许多年来,她都不曾这么高兴过。直到兴尽,众人各自归去,她也回了屋,躺在竹床上,依然兴奋得难以入眠。推开窗,但见月色溶溶,凉风阵阵,竹影婆娑。忽然在桂花树下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吓得荼小西酒醒了一半。凝神再看,那白影还在饮酒,不是江南白衣,又是哪个?
荼小西气愤地关了窗。白衣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几时酒量这般好了?喝这么些酒,还吹风,不怕生病么?”
荼小西忍不住回嘴:“生病也不要你管!”
“你不要我管,可我却不能不管。当年在秋水书院,哪回生病不是我哄着你吃药。身子弱,还爱逞强,这么大了,也还不改。年龄不知道都长哪去了。”
“年龄长你身上了,所以你才这么老。哼!”
白衣叹道:“师妹,你我经年不见,你就这么隔着窗子和我说话么?”
荼小西也叹。当年在书院,白衣师兄是与她最亲近的,俩人一起淘气,一起打闹。书院已经停办多年,人物飘零,她与白衣,确已多年未见。这一见面,不觉又如小时候一般,开口便吵。荼小西开了门,白衣长身玉立,束发的带子在秋风中微微飘动,定定地立在门口。荼小西低头叫了一声:“师兄。”不觉有些哽咽。
白衣叹了一口气,看她穿得单薄,又催她进屋拿了披风,二人在山庄的月下并肩徐行。
白衣饮了一口酒,问道:“你这次出来,有半年了吧,打算何时回去?”
“唉,是的,半年了。回去?我真不想回去了。可是……”
“莫说气话。都已经是做娘的人了,再耍小孩子脾气,师兄也帮不了你。”
“他们一家子,把我当外人。虽然有了孩子,我仍然是个外人,处处被挑剔。明明,我已经很委屈了……”荼小西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白衣轻叹。从袖中取出一方锦帕,递给荼小西拭泪。良久,又道:“若是毫无眷恋,一走了之,也未尝不可。可为兄听你说话,并不如此。既然有所留恋,就莫要赌气。在外玩一阵子,就回去吧。天气渐凉,你难道就不想孩子么?”
“嗯。我也是想着过段时日就回去的。不说我了,师兄,你近年如何?莫非,还是一个人?”
“傻丫头,我不是一个人,难道还是一只鬼不成。自幼便有相士说过,我红尘缘浅。况我孤身多年,散漫惯了,若成了家,有人管着,怕不习惯。”
荼小西低头不语。白衣又执壶饮起酒来。年少时的那一抹倩影,追寻不到,却又挥之不去。似一缕烟,一场梦,令人沉醉……
思及往事,荼小西不觉情动。可惜箫没有带出来,便伸手取了白衣的笛子吹起来。笛声凄切缠绵,勾人心魂。白衣从未听过如此销魂的曲子。一曲终了,便问是何曲。荼小西擦拭着笛子,轻轻吟道: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师兄,此曲是我从书上看到的,名为《枉凝眉》。也许有些事,是命中注定。你与那位红颜,我与冤家,也是如此。你我不愿认命,却又改不了命,因此落拓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