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爷语言轻快,难得没什么架子,也不知是怎么,费扬古恍恍惚惚只觉得回到了一二十年前,他年轻时在御前侍奉年幼的康熙爷的时候。
那时候万岁爷年幼,明面上总端着些,可私底下待他们跟前儿的这些人是真真亲近,再后来他被万岁爷放到外头当差了,年纪也渐渐增长,情谊渐渐藏了起来,君臣之间只顾着规矩了。
而今抛开了身份,几乎平等的对话叫费扬古嗓子发酸,眼圈儿也热了起来,临了好似也没了什么遗憾。
也不光是费扬古感慨,康熙爷也感慨非常,他一句政事军务不提,只好好同费扬古说说从前,而今再不好好叙一叙,以后便没人从他叙这一段情谊了。
然说是好好叙一叙,费扬古到底身子不成了,没一会儿的工夫又昏了过去,康熙爷叹了几叹,还给人拉了拉身上的被子,叫太医好好为费扬古诊治,他已然派人给费扬古的妻女送信了,怎么着也得叫他们一家人见上最后一面。
四阿哥在外头守着,到底是没能同大将军说上话,末了陪着皇阿玛一道回了,眼下费扬古不成,可要西路军做的事儿还多,康熙爷召见了下头的几位将军,叫他们同四阿哥一道做最后的收尾。
将青海收复了是不难,难的是如何将青海管好,叫这儿的百姓能吃饱穿暖,这是顶要紧的事儿了,再有便是康熙爷第三次亲征的打算。
噶尔丹一日不除,康熙爷心中便难安一日。
噶尔丹的侄儿策妄阿拉布坦眼下态度暧昧,他虽多半不会同噶尔丹沆瀣一气,可策妄阿拉布坦亦是狼子野心,只要噶尔丹一死,他接替噶尔丹当了准噶尔部的大汗,假以时日,定然同噶尔丹一般搅动风云,惹得大清边疆不安。
策妄阿拉布坦还不成气候,康熙爷也没有对人出兵理由,只能先将眼前的麻烦解决掉,也叫周围诸国诸部都看看,犯我大清者虽远必诛的决心,策妄阿拉布坦不是个愚笨的人,料想不会轻易对大清出兵,如此保得五年十年的安稳,能叫大清缓缓气也就够了。
故而,这第三次亲征必不能马虎,再犯了前两次的错误。
第一次是出兵轻忽大意,第二次是粮草拖了后腿,有这两次教训在前,康熙爷怎也不能再叫错误一而再的发生,若之后一战再叫噶尔丹逃脱,莫说朝廷没脸,他这个天子也尽数将脸给丢尽了,以后可不更叫周围诸国看低了大清,好似可随意欺侮去?
思及此,康熙爷安排罢战场收尾之事,首先便召见了户部尚书马齐,在征战路线途中再设数个驿站,屯粮屯兵,以免再出现青黄不接的情况。
若是各处办事顺利,康熙爷打算趁热打铁,来年二月再度亲征,这就留给马齐等人准备的时间不多了,林林总总只有四个多月的准备时间,偏设置数个驿站,筹粮押粮的活儿甚多,能管事的人手可不够,思来想去,又朝万岁爷讨了三阿哥、四阿哥来帮衬着。
康熙爷考虑到三阿哥和四阿哥才刚开始历练着,此前又是办差又是打仗,这一年多都没叫他休息喘息片刻,来年阿哥们又要伴驾亲征,若这期间还叫阿哥们忙活,颇有些不近人情了,故康熙爷未允,只是又点了恭亲王带人帮衬着些。
至腊月里,下头各处总算是步入了正轨,康熙爷总算是可放心归京了,费扬古半个月前身子似稳定了些,康熙爷便着人先行护送费扬古归京,只盼这个年他能顺利度过,还有机会看着下头的孩子们定下婚事。
康熙爷忙碌的时候顾不上多想,这一准备回京闲下来心中便又泛起微微的沉痛来,在路上想了几日,他到底没耐住,先往京中发了两道圣旨。
一道是赐婚给三阿哥和都统彭春之女董鄂氏的,一道是赐婚给四阿哥和抚远大将军、内大臣费扬古之女乌拉那拉氏的,圣旨上未定完婚之日,今年是来不及了,若是明年战事顺当,倒是可定在下半年,总归是留有余地,免得叫人来不及筹备。
也得亏是康熙爷提早往京中发了圣旨,费扬古到底是强弩之末了,勉强留着口气回了府上见了家人,勉强安排后事罢他便昏迷的时候多,醒着的时候少了。
腊月十三日费扬古躺在榻上接了赐婚圣旨,翌日天不亮就殁了,府上前一日还喜气洋洋,后一日便挂了白,可叫人唏嘘不已。
康熙爷闻此消息时才将将抵京,都来不及回紫禁城,先奔去费扬古府上吊唁,赐予祭葬,谥号襄壮,可是给足了费扬古身后的体面和荣誉。
因着有了婚约,四阿哥当日也伴驾去了费扬古府上,费扬古过继的儿子还小,前头全靠族中的叔伯帮衬着,女眷也少不得露面,也是这时候,四阿哥才见了她未来的福晋。
乌拉那拉氏相貌不错,不仅是端庄且眉眼也生得美丽,只是这美丽还稍显稚嫩了,她虽年纪比四阿哥小的不算多,可四阿哥瞧着她还只是个比昭宁大不了太多孩子。
许是近来悲痛得紧了,乌拉那拉氏身子细弱得过分,像是被风雪压弯的细枝,再多一分力就要断了似的。
她眉淡淡地,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