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来年的三月末,正是万物复苏之际,沈清浅提议要去祭拜沈崇武。
慕容妄担心她身体吃不消。
沈清浅胸有成竹道,“才八个多月,还早着呢。”
去是肯定要去的,不去以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有机会了。
两人乘车出了大营,来到了一处山脚下。
原先战死沙场的士兵都是葬在军营后面的小山谷,但是那年大战死的人太多了,小山谷都埋不下了,只好挪到了了距离大营十里地外的山脚下。
“找不到了。”
山脚下有很多小鼓包,小鼓包前竖着木板做的墓碑,只是长年风吹雨打,墓碑上的名字都看不见了。
沈清浅也找不到沈崇武具体是哪座,只能寻着记忆,在大概的位置祭拜。
“都是爹爹的战友,也都是我的叔叔伯伯,都拜一拜。”
“爹爹和各位叔伯见谅,浅浅怀孕了,只能给你们磕三个头了。”
“往后我会让人每个月都来祭拜你们的。”
沈清浅跪在地上郑重嗑了三个头。
她很感激沈崇武,尤其是在得知自己不是沈家女儿之后。
他是一个伟大又无私的父亲。
“爹爹,不管未来如何,女儿永远都姓沈。”
祭拜完沈崇武,沈清浅见微风和煦,又提议道:“既然出来了,我们去爬山吧,之前我们说好的。”
慕容妄擦了擦她鬓边的汗,将她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改天吧。今天你累了。我让人准备好了担架,还准备了营帐,等天气再暖和一点,我们再去山上赏月。”
沈清浅只好作罢,乖乖跟随慕容妄回了马车,打道回府。
原本一路无事,忽然沈清浅的肚子毫无预兆的疼了起来。
沈清浅感觉到了明显的阵痛和宫缩,她紧紧抓住了慕容妄的手,朝他苦笑。
“看来是个喜欢跟你作对的小冤家,他要提前出来了。”
慕容妄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朝外吩咐道:
“回军营,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
马车像是要起飞一样,在山路上飞驰,车厢剧烈晃动。
沈清浅突然有些害怕,眼泪毫无征兆地地流了出来。
像是堆积了一个冬天的积雪,在一瞬间全都融化,然后从她的眼眶里决堤而下。
“阿妄,我有些怕。”
慕容妄重建了无数次的心防,在听到她的哽咽后,再一次被粉碎的彻彻底底。
“浅浅,别怕,我在这,我在这。没事的,你会没事的。”
沈清浅哭着摇头,嘴里一直念着他的名字。
“阿妄,阿妄……”
他们心里一直害怕的那场‘离别’,终究还是来了。
他们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坦然迎接,可是,老天爷偏偏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慕容妄紧紧抱着沈清浅,两个人的眼泪落在彼此的衣裳上。
沈清浅仿佛已经看到了北梁的大军,他们再次兵临城下,要带她离开,连道别的时间都不给她。
“阿妄,再亲亲我。”
“嗯……亲亲你。”
慕容妄红着眼睛含着泪,低头亲了亲沈清浅已经发白的嘴唇。
“我走了以后,你要把小安好好带大,我给他留了东西在我的妆奁盒里。我……”
沈清浅泣不成声,“我对不起他,你你替我向他道歉,娘亲不能陪着他长大……”
慕容妄拼命摇头,一张口亦全是失了调的哽咽。
“求你,浅浅,别说了……”
马车顺利回到军营,沈清浅被送入产房,稳婆和大夫早已就位,可即便如此,沈清浅还是疼了一夜,于破晓时分,生下了一个女婴。
虽然不足月,却哭声嘹亮,是个非常健康的小公主。
天光大亮,一支北梁精锐如鬼魅一般出现在孤州城下,高声喊道:“恭迎皇太女归朝——”
沈清浅看了眼枕头旁的孩子,又看了看一旁的慕容妄。
“阿妄,走不动了,再送我一程吧。”
哭喊了一夜,她的嗓子已经嘶哑,眼泪也似乎干涸了。
慕容妄的眼睛亦已经红的要滴血一般。
“好。”
他拿来厚重的连帽披风,将虚弱的沈清浅包裹起来,然后打横紧紧抱在怀里。
沈清浅靠在他的胸膛上,静静听着他的心跳声。
从孤州大营到城门外,慕容妄抱着她,一步一步往前,直至将她送到城外,抱上北梁准备的马车上。
沈清浅依依不舍地松开手。
慕容妄低头,四目相对,一眼万年。
“等我接你回家。”
“嗯,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