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涧仍然一派不怎么在乎的样子,实际上,却不是她表现得如此轻松。
两年间,不说浩气盟零零散散的进犯,便是长居和暂留坊内的恶人、渣滓们“内部”之间,也时常还有流血冲突发生。
鹿鸣涧会亲自去“处理”这些事。
一开始,她也会矛盾和痛苦,会没法下狠心,去“裁定”别人的结局。但是,事情发生时总是仓促,往往没有时间让她去犹豫和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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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有一个年轻拳师,赛前收了钱,从而操控黑擂台赌局,帮着塞钱的人大赚特赚了一把。但东窗事发,长乐赌坊知道了,差点将他当场打死。鹿鸣涧赶到时,这拳师已被揍得肋巴骨折了好多根,流的血都不知道是不是内脏出的。
她认识这个拳师。他曾经找上门看病,但不论是鹿鸣涧还是其他医者,都告诉他,他得的是不治之症。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想着出此下策,捞上一大笔钱,留给他孤苦的小妹。让她自己花也好,当嫁妆也好,总之,有所依傍。
鹿鸣涧拉开赌坊的打手们,地上的拳师保持着蜷缩的姿态,眯缝着仅能睁开的一只眼睛斜着瞧她。他剧烈地生理性抽搐着,几乎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这人是犯了规矩,按照长乐赌坊一直以来明文公告的条令,这人是可以被他们处死的。他妹妹和钱,都已经被他送走,面对赌坊和赌徒们的堵截,他不说钱弄去了哪里,只说不可能还上。
围观的人群们自然群情激愤,要不是打手们将这拳师团住了殴打,路人和赌徒们唯恐遭到波及而插不上手,恐怕人人都恨不得上来踹他两脚、吐他一口,让这骗子、小人被活活打死了才算干净解气。
鹿鸣涧不惮于杀人,但她杀人的手法向来干脆,她不喜欢折磨人。如果她稍微折磨了谁,那就是她心里一早就觉得此人罪不至死,小惩大诫而已。
……她知道,如果她现在不说话,这拳师当场就要在她面前被活活打死了。
终于是怜悯占据了上风。鹿鸣涧出言制止了打手们,帮这拳师把钱还上了,还花了很久帮他接好了几根肋骨。没法完全恢复如初了,她告诉这拳师。
拳师躺在破败的床榻上,用断裂的声带嘶嘶地说,鹿姑娘,不是你一早就告诉我,我已经是活不成了?你又何必如此费事,救治我这个死人。
鹿鸣涧道,你若病死,是我没能力救也就罢了,我心里无愧。可白天你那样子,我要是见死不救,恐怕要做噩梦。
因为这件事,猫婆婆很不高兴。鹿鸣涧被叫过去她家里吃饭。对坐着夹油菜根时,猫婆婆不算严厉地斥责了鹿鸣涧。
婆婆说,你是一时气爽了,可这样做是不对的。不仅是因为赌坊是婆婆我的,你坏了我的规矩,也是因为长乐坊现在实际上就约等于是你的,你坏了你自己的规矩,砸了自己的牌子——日后,你看着吧,遗患无穷。
鹿鸣涧放弃了和猫婆婆同时夹到的那根油菜,低头扒饭。
但猫婆婆所说的“日后”根本就不遥远。长乐坊到底是恶人聚集之地,人性的坏总比善多出许多倍。之前,因为鹿鸣涧所立的律令清晰、执行也雷厉风行,手起而人倒,众人已经对她存了慑服之心,可她如今露出了软弱的一面,登时人心浮动、丑事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