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冬买了棉布回来,沈慈正窝在云水阁里晒太阳,这几日天气晴好,她便整日窝着不出门,跟拂冬相处了一段时日,她也越发喜欢这姑娘,拂冬性子直爽,柳明修不在的时候又极为护着她,所以一般拂冬在做活的时候她就在一旁睡觉。
柳明修似乎很忙,每回都要至深夜才回来,沈慈倒是不知一个大奸臣竟会日理万机。
这日他回来时竟带了一身酒气,拂冬是事先将沈慈送进卧房的,房里只点了豆大的灯,沈慈正睡的香,忽听见外头窸窸窣窣的声响,似是刻意放轻了手脚,门一开,酒气扑面而来,沈慈轻皱眉头,外头又是一阵脚步声,极轻极柔,接着便是女子的声音:“大人,莫伯说您去应酬,妾怕您喝多了伤身,早早便煮好了醒酒汤,您快喝了。”
是秦婉。
人如其名,极尽温婉贤良,自从赵晓慧出事,秦婉在府里便也活络起来,往云水阁跑的次数也多了起来,沈慈本能地想寻个地方睡觉去,刚一动,门口醉醺醺的人便抬脚过来,长臂一伸就将她抱了个满怀,沈慈的鼻端充盈着浓郁的酒香。
“喵。”她反抗地挣了挣。
柳明修却是用脸蹭了蹭她的脑袋,语调温柔:“是不是熏到你了?我这便去洗澡,你乖乖的哪也不许去。”
又轻轻地将她放回窝里,竟是看也没看秦婉,径直去了隔壁,秦婉端着醒酒汤的手僵在半空,末了苦笑了一下,临走时睨了一眼怔怔看她的沈慈,只觉得那只猫的眼睛在夜里格外清亮,清幽幽的让她心烦。
她竟是连只猫都不如。
柳明修回来时秦婉已经走了,他径直走到沈慈跟前,连她的小窝一并抱进怀里,就那么半蹲在地上,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话:“昭昭,今日那些老东西又在朝堂上弹劾我了,他们惯会欺负我这个晚辈,太不要脸了。”
沈慈原本已经瞌睡的不行,听他这么一说陡然来了精神,睁大眼睛盯着柳明修那张俊逸非凡的脸瞧了好半晌,确实是那个大奸臣,怎么还能说出这么委屈的话呢?
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盯着他,像是盯着自己的猎物。
柳明修见她的眸子在微光中灼灼发光心神一荡,这双眸子可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啊,他忍不住去摸她的小脑袋,嘴巴里也不再说朝堂上如何被欺负,而是一声轻叹,语气也软了下来:“昭昭,也不知道我长了这张大众脸你会不会喜欢。”
京城多美男,城里最大的酒楼近水楼养着舞姬和小倌儿各一半,每年都会评选出男女花魁,她曾跟着唐纪元凑过一回热闹,要说那男花魁还没柳明修长的好看。
这人却说自己是大众脸。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柳明修刚洗完澡,只着一件单薄的中衣,袖口半挽,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沈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的皮肤透着一点不正常的黄灰色,有点点的黄色结痂,却丝毫不影响整体美观,反正他对着沈慈说话就像自言自语,不等她做任何回应,兀自从一旁的盒子里拿出一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借着灯光沈慈才看到那是两条小鱼干,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鱼腥气和香煎的爽脆气,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柳明修笑起来,拿了一只递到她跟前:“从近水楼打包回来的,你的消夜。”
沈慈微微一愣,没想到皇上跟前的大红人月俸还可以,竟然这么省,但最主要的一点是,她是一只有气节的猫,怎么能受嗟来之食。
她扭过头,将一只爪子按在递过来的小鱼干上,神情倨傲。
柳明修失笑,试探地问:“当真不吃?”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新做的,没有口水。”
沈慈斜眼看了一眼,他眼色清明,似乎没了醉意,于是她保持着这个动作没动,柳明修也不同她僵持,起身伸了个懒腰,缓步往床上走,沈慈没看到在他轻弯的笑眼里有促狭的光。
待躺到床上,大手一挥,灯火熄灭,不一会他便听着窸窸窣窣的咯嘣脆响挽起了唇。
拂冬听见屋里的动静想进来伺候却被柳明修制止了,她瞥了一眼柳明修怀里抱着的猫窝心里略微有些发酸,这才来多久就这么受主人宠爱了,往后她这个大丫头哪里还有什么地位。
嘟了嘟嘴她转身出了门,扯了一把守在门外的颜鸾:“你进去瞧瞧公子,我怕他喝多了摔着。”
颜鸾抱着剑没动,斜着眼睨她:“你何时见过公子喝醉?给陈珂做做样子罢了。”
拂冬不懂朝堂的事儿,却压低了声音凑到颜鸾耳边小声嘀咕:“那个赵晓慧一走,秦姨娘便积极起来了,方才还给公子送醒酒汤,你觉着有没有猫腻?”
“公子也不小了,开枝散叶都是正常事儿,你心里不平?”
拂冬气结,这男人瞧女人跟女人瞧女人当真是不一样的,见人家长得好便样样好,实在聊不到一块去。
她扭身就走,狠狠瞪他一眼:“我只是觉着,咱们这府里啊,没人配得上公子。”
秦婉一直守在楼下拱门处,将拂冬的话听了个全部,她脸色变了变,捏着帕子转身进了夜色里。
青翠搀着她,气呼呼地道:“不就是个狗奴才,却总觉得高人一等,姨娘,您别同她一般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