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威仪端重的坤宁宫今次却不那么振作,负责侍弄牡丹花的小宫女偷偷瞄向乱糟糟的正殿。
在蒋嬷嬷的指挥下,二等宫女负责清理产房,一等的布置正殿,皇后娘娘的四个陪嫁婢女大丫鬟则是将娘娘擦拭干净,抬到正殿。
小宫女也不得闲着,牡丹花暂时不用浇了,她们现在负责的是清扫连廊。
她正在用心的洗着青石板台阶,余光瞟见了被严严实实捂在被子里的皇后娘娘。
小宫女只看了一眼,就吓得收回了目光,娘娘…那青白的脸色真不像是个活人。
怪道与她同一寝舍的一些入宫有年头的宫女都摇着头说皇后娘娘此次必定元气大伤,原本宫权尽数归于坤宁,现在看来这后宫的天怕是要变了。
皇后足足昏迷了一天一夜才终于醒来,她一睁眼就是蒋嬷嬷那张憔悴空乏的脸。
“姑娘,你终于醒了!”蒋氏眼中早已熬出红血丝,她看到躺在床上苍白无力的皇后,不自觉用上了未出阁时的称呼。
“孩子呢?是不是皇子?”赫舍里氏紧抓着蒋嬷嬷的手,不顾下身撕裂的剧烈疼痛,焦急的询问。
“是个皇子,小阿哥很好,现在养在东配殿。”嬷嬷擦擦眼泪,激动的告诉皇后。
赫舍里氏顿感压力一轻,总算是对得起家族。
“那…皇上呢?”赫舍里玉敏又问起了丈夫。
“皇上…皇上在乾清宫,您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
蒋嬷嬷还记着昨晚康熙冷酷宣判的决定,她自小哺育皇后,把玉敏当做亲女儿一样照顾,很难劝服自己过得去这一关,面上自然带了一些不愉。
玉敏何许人也,天生的早慧和父母的早逝造就了她时时刻刻察言观色的处境。
她十分轻易的看破了蒋嬷嬷脸上完全没有隐藏的那一丝异样。
趁蒋氏去殿外端药,玉敏唤来贴身宫女夏至把她扶起来。
夏至老实,把引枕靠在床头,正要将主子扶起来时,玉敏骤然开口询问。
“昨日皇上可是做了什么不利于本宫之事?”
夏至露出惊讶的表情,她下意识看向效忠的主子,皇后的俏脸甚至不带一丝血色,嘴唇起皮,额上尽是因为疼痛而泛出的汗珠,她憔悴娇弱,身体的情况不堪重负。
只是她眼含的盈盈泪水却在清楚地提醒夏至,现在在询问她这个问题的人,不是大清朝的一国之母,而是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姐。
夏至缓缓地跪在了榻前,她不能,也不会欺瞒小姐。
“昨日小姐生产时有难产之兆,皇上和太皇太后要保皇子。”
玉敏侧过头去,她的教养和自尊从小告诉她不要在人前落泪。
泪水是无力的表象,落泪无济于事。
夏至为她的小姐感到难过,磕了个头退出正殿。
在空寂无人的寝殿里,赫舍里玉敏任由身体下沉,将自己沉浸在被子之中,泪水不住的滑落,此刻身体的疼痛比不上心被摔在地上的破碎。
玉敏自记事起就知道大清朝的少年帝王玄烨将成为她的丈夫,她自然地倾心于帝王,她为了皇后之位,学习了整整十年的处理宫务,宫闱规矩。
为了玄烨,她脏了手也脏了心,她那么自命清高的人做尽了恶事,她用来弹琴煮茶的手沾满了皇嗣的血,她为他生了两个孩子,却只换得他在她生死之际说出的那一句“保小”。
玉敏哭着哭着就笑了,她这一生真像个笑话,为何不让她就死在生产那时,干脆与他死生不复相见。
蒋嬷嬷端着药进殿,却听到床榻上传出的痛哭。
她看着惭愧低头的夏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蒋嬷嬷叹了口气,现在责怪夏至不懂事也没有用,这件事后宫人尽皆知,瞒得住一时也瞒不住一世。
有人道破了此事,以玉敏的性格,怎能不与皇帝起间隙?
玉敏是她看着长大的,她的为人看着端庄贤惠懂世故,实则清高孤傲心气高。
她从小顺风顺水,从进宫就未遇到挫折,顺理成章的封后,掌宫权,孕子。
第一道挫折是前年承祜阿哥没养住去了。可那时还有皇帝的安慰。
这一次……
早在康熙道出那个决定时,蒋嬷嬷就知道皇帝和玉敏这辈子不可能再交心了。
蒋嬷嬷心伤的抹眼泪,娘娘错了,她最大的错就是心许一人,纠缠不分。那人还是拥有后宫三千的九五至尊,如何能够给她全部的爱。
即使是原配皇后也不如能够稳住大局的嫡子,这就是帝王的无情。
如果玉敏不爱康熙,她的皇后之位会比现在更稳,身居高位,岂非可以独坐钓鱼台,立于不败之地。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皇上驾到!”
蒋嬷嬷慌乱的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