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多管闲事了。”
朱祐樘收回视线望向窗外，心中暗道还好他及时把张殷从永远屈身于那个小院子里的命运中拽了出来，否则就这么任由如此佳人委身于那有些痴傻的年轻人，到底还是令人惋惜。
“我不是这个意思，”张殷坐在桌边又恢复了兴奋且开朗的笑颜，“容我多嘴一句，公子的脾气也太好了，我们家两个纨绔子弟都比你暴躁多了，别人的话一句不合意便能立刻急起来，令尊令堂想必都是十温吞和蔼的人吧。”
朱祐樘却没有立刻回复，而是仍旧保持望着窗外的姿态，片刻后才答：“我母亲在我六岁时去世了，我对她的印象并不是很多，不过她的确没有什么脾气，如果有，可能……算了。”
“……对不起，我不该问。”
“你又不知，如何能怪你。”朱祐樘回头莞尔道，只是此时笑容似乎不如之前那么轻松了，张殷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正想着如何缓和气氛，门外小二便敲了门，上了饭前开胃菜。朱祐樘这便从窗前回来坐到桌前，张殷紧张地拿眼偷偷望他，希望他真的没有介意自己刚才多嘴提到了他的父母。
上了菜品之后朱祐樘的注意力似乎真的被吸引到了食物上，一边品尝一边发表感想，张殷也乐的附和，开始跟他掰扯有关这家店的种种传闻故事，不管真假如何统统说与他听。朱祐樘挺得津津有味，加上美味相佐，时间倒也过得轻松愉快，不知不觉间正午已过，张殷的故事素材也就那么多，也不可能说到天黑，无事可讲时她舀了一大口汤，喝完之后她望向窗外，看着冬日里最温暖的日光撒在窗外屋宇楼阁上，突然就意识到自己从家里跑出来已经这么久了。
她不想继续想下去了，即便如此心情也还是一下就跌落至谷底。
朱祐樘还想着继续听张殷高谈阔论呢，注意到她突然沉默下来，脸色明显不怎么好，自己扫了一眼桌上便主动提议：“差不多了，咱们走吧，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啊……没有，没有。”张殷连连摆手摇头，“你想走了吗？那就走吧。”
说罢站起身时朱祐樘又注意到刚站起来的张殷似乎又走神了一会儿，然后才问：“你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我看你对这个地方也不怎么熟悉的样子，要不要带你多转转？”
朱祐樘看着她沉默了。
眼神透露渴望，口气如此迫切，连语速都很快，她就是想多找几个借口在外面继续逛荡，不想回家。
朱祐樘觉得自己完全能够理解她，又岂有亲手掐灭她那一点微小期待的道理。
“嗯，你看着办吧。”朱祐樘煞有介事点头道，“我确实想继续逛逛。”
果然张殷脸上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态，立刻又露出笑容道：“好好好，咱们就从这条街开始，你……应该不会急着离开吧？”
“嗯……不是很着急，”朱祐樘努力保持微笑答道，“今日之内可以随意行动。”
“今日……好吧，让我想想……该去哪儿最好。”
说完她笑着转身走向门外，朱祐樘快步跟了上去，从背后看张殷的步态也能看出些她现在内心的慌乱。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很快就有别的事迅速吸引走了朱祐樘的注意力，让他立刻停住了脚步。
“……太子能活到成亲娶妻的年纪可真是不容易。”
这么一句话突然从他们隔壁的雅间里飘了出来，朱祐樘寻声望去，这间屋的客人关门时没怎么上心，门口留了条缝，所以谈话内容轻而易举就能被走廊上的路人听到。
朱祐樘很难不去在意，更何况刚才说话那人的同伴迅速接话：“这将来的太子妃也不好过啊，按宗法礼制，这万贵妃还得向太子妃行礼呢，以后要说相处融洽没有矛盾，反正我是不会信的。”
张殷自然也注意到背后脚步声戛然而止，她扭头看去，一眼就看出站立不动头部微微向隔壁雅间门口倾去是被门后什么给吸引了。
于是她也蹑手蹑脚来到门口，耳朵贴上门扉，就这样朱祐樘居然还没发现，这还真让张殷吃惊，到底是什么能把他的注意力一丝不剩地全部吸引过去？
然后她就听见了：
“你说，如果这太子妃真跟万贵妃呛起来了，太子殿下敢不敢护妻到底？”
“这还真难说，毕竟贵妃娘娘差点就把幼时的他给弄死了，他爹都能不闻不问，虽说贵为太子，也就是顺位继承，后边还有十几个呢，真不差他一个儿子。”
“这么想想也是真的可怜，寻常富贵人家的儿子也不至于活的这么憋屈，还得天天看小妈脸色，宠妾灭妻到天下皆知，太子殿下人人同情的份儿上也是古今难遇了，人人都想有个皇帝爹，但是这个，哈哈，算了吧。”
“你说啊，这皇上也不怕自己遗臭万年，龙椅做了这些年岁，有些什么建树没有？摊上这么个只会躲在奶妈裙子底下的好皇上也真是倒霉，咱们大明便是从成化开始走上下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