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昔一眼就看到了元承和。
阳光很大,树荫显得特别浓重,阴影里一片黑暗,元承和就坐在那片不透阳光的黑暗里。
叶昔踏入元家别墅奢华的院子,注视着那片树影,走了一步又一步,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十几年前,她也曾踏着这样的步子走进过一片花园,豪华得她不知道该看哪里,直到外公扳正了她的脸,让她看向树荫下一个不苟言笑的男人。
外公说,那是她的父亲,叶行舟。
从那一日开始,她不再是山下那些三姑六婆口中的“留守儿童”,而是稳坐西南房地产领域头把交椅的富商——“西南王”叶行舟——的独生女。
但那一天见面,她没有喊叶行舟为“父亲”。
她怎么会认眼前的人为父亲?
这个人只是有钱而已,他鲜少出现在她的生活之中。甚至连“爸爸”两个字,对她而言也只是山下人嘲笑时的专用语,还要在这个名词面前加个“没”字。
没爸爸就没爸爸呗,她早就不稀罕了。
这一回,若不是外公认为她长大了,该参加九年义务教育了,叶行舟还不同意将她接回身边。
所以当外公将她留在叶行舟的别墅的那天,七岁的她哭得天都塌了。
叶行舟冷眼看着她嚎哭撒泼,平静地道:
“哭有什么用?现在的你打不过我,我要你怎么样,你就得怎么样。就算我让你出了这个门,你也没能耐一个人生活,马上就会被人贩子拐
走、卖了,带过边境,断手断脚,再也见不到你外公。”
叶昔听了,止住眼泪,学他冷笑,她才不怕呢。
她昂首跨出了别墅的大门,还没有走出几条街,就被路上繁忙的车流吓破了胆。它们太快了,路太陡了,她又太小了,一台开得像飞机的出租车没看见她,若不是一只大手将她一把捞回去,她就会“砰”一声,真的断手断脚,再也见不到外公了。
叶行舟拎起她,轻易得像拎起一只猫:“你老实点,先长大吧。”
她深以为然。
先长大吧,至少不要被他如此轻易地拎起来。
她跟叶行舟回去了,但没有去学校。
老师进了家里,跟着两父女全国各地奔波。六年,她日渐成长,骄傲更盛,知道了家里的故事,逐渐发现叶行舟对她埋在心里的爱护,也终于喊出了“父亲”,真正成为父亲的好女儿。
父亲和她四处奔波的日子在十三岁那年结束。
叶家的公司在港城上市,那时候的企业都向往如此,却鲜少有公司尤其是地产公司能办得到,那一年,只有“西南王”叶行舟争得如此殊荣。
那一日,叶行舟带她去交易所敲了钟。
钟声叩响,意味着全世界的资源向叶家打开大门,源源不断的资金将会流入公司,叶家的千亿产业,将会再上一个量级。
回程的车里,叶昔是骄傲的。
叶行舟也是。一向冷静的他兴奋得脸颊发红,手时不时抚摸着随身
携带的箱子。
箱子里装着将要送给他分居多年的太太——叶昔的亲生母亲王瑾瑜——的礼物,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粉钻“蔷薇之心”。
顶峰之上,携带重礼,赢回美人的心,重圆完整的家。
人生中鲜少有比这更让人激动的时刻。
直到那接连响起的枪声。
“砰”——
断了性命,阴阳两隔。
一切,都没了。
叶昔看向眼前这片豪富的院子中,一派岁月静好的元承和。
是这个人让她没了一切,自巅峰跌落,摔得痛不欲生,从此改变人生轨迹。
是这个人“杀”了她的父亲。
叶昔捏着拳头,青筋暴起,牙齿咬紧,耳根发抖,她甚至听到了耳鸣声。
就是,这个人。
元承和放下茶杯,抬起眼盯住了她。
他在整片的阴影下隐藏了身形,正等着她打招呼,喊出那一声“父亲”。
三步,两步,一步,叶昔停在元承和的面前。
一根尖刺扎上她的咽喉。
喊不出口。
那两个字,太痛了。
元承和的表情逐渐冷下来,嘴角向下。
元昐第一个感觉到不妥,抬起头来看叶昔。
元昱跟在她身后,随她的动作停下。
连韵儿也感到了不妥,笑了声,打圆场:“昔昔,坐吧?”
紧张的气氛蔓延。早就在旁准备给她拉椅子的下人等着,元承和不示意,下人不能轻易动手,只惊慌地看着这位新嫁的媳妇,想不通她到底怎么了,脸色竟然那么可怕。
“叶昔?”元承和出言提醒
,明明坐着,却给人被俯视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