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异没有想到自己的告密让陛下龙颜大怒到如此程度,太子殿下已被禁足东宫数日,宫中传言陛下和丁贵嫔也发生纷争,更有甚者还传出陛下有意另立储君,看来不但梅熙婼想入主东宫是不可能的,连太子陛下的地位也岌岌可危。朱异心中窃喜,他愤愤地想,太子殿下放着我家芷萱不选,竟然看上一个乡野村姑,着实让人费解,也着实让他丢脸。他要想尽办法把这步棋赢回来。思来想去,主意打在了萧纲身上。因为倘若储君有变,萧纲是最有可能的人选。
萧统有两个弟弟,一个萧纲,一个萧续。萧纲比萧统小两岁,但性格和萧统有很大不同,他自幼便习惯了做为哥哥的陪衬。明明和哥哥做同样的事情,做好了众人便说“有出息,像哥哥”,做不好便说“啧啧啧,怎么一点不像哥哥”,在哥哥耀眼的光芒下,很少有人注意到他,多年来形成了沉默寡言,内向拘谨的脾气。在外人眼中是老实人一个,对于父母之命也是言听计从。但只有萧纲自己知道他内心深处的那团火,希望有朝一日烧掉头顶的灰霾,踏出哥哥的阴影,站在阳光之下,完全的做自己。他像一个默默无闻的配角,伺机而动,等待主角的缺席。
这次太子殿下被史无前例的禁足东宫,让萧纲蠢蠢欲动的心感到一丝丝希望。冥冥之中,朱异和萧纲站在了同一队列。
今日退朝以后,朱异和萧纲寒暄了几句,遂盛情邀约萧纲晚上到朱府一起品酒赏帖,“晋安王,臣新得一幅甚是稀罕的名帖,想请您过过目,万望晋安王拨冗光临。”
萧纲笑笑拱手道:“朱大人所持之物定是云章芳墨,本王有眼福了,我一定过去。”
掌灯时分,晋安王萧纲如约而至。只见朱府红烛高秉,照得宴客大厅明亮如昼,锦绣的帷幕随风轻摆,彩绘的梁柱散发着淡淡的檀香。两列侍女鱼贯而出,把精美菜肴一一摆于雕琢繁复的红木饭几,五颜六色,佳肴美馔,丰盛至极。萧纲之前听说朱异追求享乐,生活奢靡,今日一见,果真如此,难怪很多朝中大臣对他颇有非议。
朱异请萧纲落座,满脸堆笑:“晋安王赏光莅临寒舍,实在是蓬荜生辉。粗茶淡饭不成敬意。”
萧纲哈哈一笑,回复道:“朱大人客气。这如果是粗茶淡饭,那这偌大的建康城怕是没有美味佳酿了。”
“晋安王身份尊贵金玉之躯,在下怎敢怠慢。况二殿下内秀于心,外毓于行,臣才冒昧请您鉴赏雅帖。”说罢双手递过一幅字帖。
萧纲接过字帖,心下也吃了一惊。竟然是《西狭颂》,也不知朱异从何而得,但确实是罕见的墨宝。《西狭颂》全称为《汉武都太守汉阳河阳李翕西狭颂》,篆额有“惠安西表”四篆字,故又名《惠安西表》。建宁四年(公元171年)六月刻于在甘肃成县天井山摩崖。此帖结字高古,庄严雄伟,笔力遒劲,方圆兼备。文未刻有书写者“仇靖”二字。萧纲赞叹道:“好帖好帖,方整雄伟,首尾无一缺失,尤可宝重。”
朱异连忙说道,“在下诠才末学,不敢据为己有。宝剑赠英雄、珠玉赠美人,还请晋安王笑纳,不使明珠蒙尘。”
萧纲推辞一番,朱异坚持要送,便道:“既然朱大人一番美意,本王只好接受了,只是无功不受禄,有些唐突了。”
“晋安王何出此言?不过是物得其主、众望所归。二殿下若觉唐突,日后送一幅您的墨宝给在下,臣便十分荣幸了。”
“好,一言为定,举杯为证。”萧纲端起酒杯,两人碰杯一饮而尽。朱异为萧纲又斟满酒杯,举起双手拍了两下,登时笙箫声动,幔帘轻启,几个面掩薄纱的舞姬闻乐起舞。随着箫声轻扬,诸女长袖漫舞,无数娇艳的花瓣自袖间纷纷飘洒,翻飞于眉上胸前,沁人肺腑的花香令人迷醉。那几名舞姬有若绽开的花蕾,向四周延展,漫天花雨中,一个美若天仙的白衣少女,如空谷幽兰般出现,随著她翩若惊鸿、宛若蛟龙的舞姿,宽阔的广袖开合遮掩,更衬托出她仪态万千的绝美姿容。萧纲如痴如醉看着她曼妙的舞姿,几乎忘却了呼吸。那少女美目流盼,眼波流转处瞄向萧纲,令萧纲心跳不已。蓦地,箫声骤然转急,少女以右足为轴,轻舒长袖,娇躯随之旋转,愈转愈快,其他舞姬围成一圈,玉手挥舞,数条蓝色绸带飞扬而出,眼前仿佛泛起蓝色波涛,少女凌空飞到绸带之上,纤足轻点,衣袂飘飘,宛若凌波仙子。萧纲不由得拍掌赞叹。
丝竹声落,舞姬散去,只剩白衣少女,她翩然上前,掀去面纱深施一礼,“臣女朱芷萱拜见晋安王,敬请福安。”语罢抬起头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