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小黑孩周时安勾着脑袋,爱不释手地抹小口袋。
陆淼绷不住的,又悄悄愉悦笑。
在夏日蝉鸣中晃晃脑袋,弯着唇瓣低头继续忙碌。
堂屋那边,周时安眼睛圆溜溜地看完口袋,抿着薄薄的两瓣嘴唇看唐梅。
唐梅笑着,无声朝那头房间抬抬下巴。
周时安立即就明白过来,褂子上的口袋,是谁给他缝的。
过去的生活经历,在为数不多还有印象的记忆里。
周时安记得自己一直都在被送来送去。
周时安现在四岁多,勉强能懂一点事。
往前一点,还不知事的时候,免不了爱哭爱闹。
可是经了打,又遭了白眼和训斥,小小年纪的周时安,渐渐摸索出一套不再被送来送去的生存法则。
直到姥姥死了,他从东北被带到了首都。
爸爸送他来傅家小院,他以为这次会像过去一样。
这家人也会打他、骂他,但是不要紧,只要他懂事一点,不争不抢,安安静静地,就可以规避打骂。
但是,这家人和他想象中的,一点也不一样。
没有骂声,没有一个看起来很凶的人。
弟弟妹妹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叔叔从外面回来,抱完弟弟妹妹,也会抱他。
姨姨也好温柔。
总是笑着地摸他的脸,教他吃东西前要先洗手。
现在还给他缝口袋……
周时安摸着口袋上的小猫头,小小的胸膛里胀胀的。
傍晚周鸿过来接儿子回家。
周时安跟在爸爸身边都走到了院子口,犹犹豫豫地,又挣脱爸爸往回跑。
小家伙仰着脑袋,抱上了姨姨的腿,“谢谢姨姨。”
周时安性格拧巴敏感,陆淼一直都知道。
他微妙地转变,陆淼自然也看在眼里。
缓缓蹲下身,像平时对待自己的两个孩子那样,陆淼亲了亲小家伙的脸蛋,摸着他软软的头发茬道:
“明天早点来,弟弟妹妹都在家等你。”
周时安小黑手在脑侧抓了抓,有股子虎头虎脑的无措感。
羞赧点点头,他罕见地冲一旁的大宝二宝挥手:
“弟弟妹妹,我明天再来!”
“哥哥再见!”
“时安哥哥再见,明天早点来哦!”
周时安一步三回头,牵着自家爸爸的手走出巷子坐上小卡车副驾驶。
模模糊糊的光亮里,周时安探头探脑对着车上的镜子照了照,末了小脸板着,低头狐疑地望着自己黑漆漆的小手。
弟弟妹妹都好白,好干净。
反观他,黑黑的,一看就脏脏的。
从今天开始,他也要做个讲卫生的小孩,要勤洗手,勤洗脸,还要洗澡!
想到就做,周时安两腿并在一起,板板正正坐在副驾驶坐位上,道:
“爸,你回去给我弄水,我要洗澡!”
糙汉子周鸿没有多想,只当是天儿热了,儿子出汗身上黏腻着不舒服,咧嘴笑着一口答应:
“行!”
当天夜晚,近郊简陋的居民院儿里。
周鸿光着膀子穿着大裤衩,提着光溜溜的儿子站在院里井边。
一桶水打上来,直接给儿子兜头浇过去。
“不行,爸,不行,我冷!”
“冷什么?这大夏天的,冷也就这一下子了,洗完就不冷了。”
周家和傅家不同,租的大杂院单间,屋里小的只有睡觉的地儿。
日常吃饭都在外面买馒头解决,家里连个炉子都没有。
要洗澡,只有这个法儿。
索性夏季天热,这么洗也没什么。
周鸿口吻笃定,周时安一想,也觉得爸爸说得有道理。
就站在爸爸倾斜下来的大水柱子下认真搓洗。
洗着洗着,父子两个相互浇水打起了水仗,嘻嘻哈哈闹了一通。
直到院里有人家喊“小点声”,一大一小才憋笑收敛。
草草洗完澡,周鸿一手提桶,一手搂着光溜溜的儿子。
沿路滴出水迹回了家。
小孩体质赶不上大人,头天夜里被井水浇了透心凉,第二天周时安就有点流鼻涕。
周鸿一个人糙惯了,压根没注意到。
早上上班把孩子送去傅家小院,周鸿火急火燎就走了。
还是唐梅发现的。
早就过了换季的时候,最近一段时间天气热得稳定,突然流鼻涕看着就不正常。
唐梅问了几遍,才知道事情始末,免不了地要唠叨一阵:
“孩子能跟大人一样吗?真是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