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之期将至,绿央拿不定鹤玄的下一步动作,鹤玄也一直没再提寻找鹤雪的事情,她想问,却每次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灵力已恢复得差不多,甚至与之前相比,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约定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绿央心中又燃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是不舍吗?不知道,鹤玄算得上她真正的师父,但她却从未叫出口,依旧“老头”“老头”地喊。
心里有个声音始终提醒她要为这个师父做点什么,但又无从下手。
这一日,绿央避开了所有人,独自又坐到了小珏身上。
绿央急急地喊:“老头?老头!”
鹤玄最近说话的时候少,似乎总是在打坐修炼,现下被打扰了清静,颇为不耐烦:“又怎么了?”
绿央道:“别弄你那花儿了。快看!”
鹤玄轻叹一口气,还是通了视感,顺着绿央的眼光望去。
正是日暮时分,远山被蒙蒙雾气笼罩,又被云气缠绕,轮廓生出朦胧质感。漫天霞光,或紫或金或粉,彼此晕染交融,氤氲得整个天空色彩纷繁缤乱,却又若蒙上了一层柔和的纱幔,倒叫这一派颜色绚丽非常,又和谐非常。
暖黄的余晖落在绿央脸上,她整个人都笼罩在这一片温暖馨煦之中。
鹤玄呆住了。
“怎么样?你在那潭底,想必许久未见过这般景色了吧。”绿央的语气里似乎都带上了小小得意。
界河底,常年不见日光,鹤玄眼里的颜色,除了美人面的萤萤紫光,便是那寒冷如铁的碧潭之水。几十年来,第一一次感受到了澄黄的暖意。
好半晌,鹤玄终于开口,声音低低的:“恩。”
两人都没再说话,静默地欣赏着这片暮色。
直到天光彻底消散,山风微动,月亮缓缓升起,绿央才跳下树来。
“好啦,走吧。”绿央嘴上这样说着,却是脚步缓慢。
这是三月之期的最后一天,她心里自是有不舍的。像一个只有自己知道密友,突然要没有归期的离去。
她向来是害怕别离的。
人一旦分开,相聚便成了遥无归期的期待。再深的情谊,也像绚烂的晚霞一般,顷刻即散。
绿央脚步虚浮地走着,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说着:这是小珏,再过些年岁应该就能化形了;那些是月见草,总是成片成片地在月下开花……
鹤玄听了一阵,突然开口道:“好徒儿,师父还有一样东西,要教给你。”
绿央道:“什么?”
鹤玄:“御灵。”
绿央站住不动了,这是鹤玄最厉害之处。
绿央道:“可……这是你的绝技,教给我,你不怕?”不怕我对你不利吗?后面半句她却是没有说出来。
各顶尖修者的秘技,向来不会外传。一来傍身绝技,何以随意让人学了去;二来,教授给别人,岂不是把自己的软肋剖开来给人看了吗?
鹤玄道:“你既是我唯一的徒儿,教予你,我何惧之有。就当我……再赌这一次吧。”
他从前赌过一次,输了。
绿央还欲开口,却感觉识海一阵波动,像是打开了一道缺口,她的灵识魂器都仿佛裂开了一道口子,裂缝突然崩开,她一下半跪在地。
但这种崩裂之感只持续了一瞬,再抬头之时,一道玄色身影已经伫立在了她面前。
绿央一时还以为自己眼花:“老头……你……”
“慌什么,既是秘技,你师父我自然要亲授。”鹤玄依然一副傲然的神情。
早该想到的,鹤玄怎可能只是通识通感这么简单。
“别怕,为师只是分了一部分魂体出来而已。”似是看透了绿央的担忧,鹤玄不紧不慢地解释。
再看去时,这道玄色身影确实有一种半透明的、非实体之感。
“好了,抓紧吧。为师时间不多了。”鹤玄一边说,一边向仍坐在地上的绿央伸出一手。
鹤玄说得肃然,绿央心下以为他分离魂体必然极其耗费灵力,想必支撑不了太久。
遂以没再废话,她搭上鹤玄的手,借力而起。鹤玄已撑开了灵力结界。
绿央本就吸收了鹤玄的本源修为,对于御灵之道竟学得极快。鹤玄未留有任何余地,此间一草一木一虫一鸟既是他的教材,也是绿央的练手佳品。
待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鹤玄已是无物可再言说。一夜的时间,他已将绝学托出,虽未完全细致,却把最重要的部分尽数授完,确实是将所有本事都尽量倒给了绿央。他已经顾不上这绿团子能学会多少了,只要她听去了、记住了,日后自可慢慢修习。
“好了,就到这儿吧。”似是累了,鹤玄的身形变得更透明了,“日后,你定要牢牢记住为师今日所授。莫要辜负。”
绿央驱走环绕周身的萤火,脸上的新奇和欢喜霎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