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夜露重。
雕漆绢纱的灯笼还亮着,喻意着四季平安的图案在火光中看不真切。妇人隐隐约约的啜泣声从厢房里传出,伴随着男子一声又一声的叹息。
守在外面的婆子拢紧身上的罩衣,双手合十向天祈祷。
“老天爷,求您保佑五姑娘。”
她口中的五姑娘,正是大殷朝姜太傅庶三子姜慎的嫡女姜姒。
前两日姜姒不知何故染上风寒,一直高热不退。反反复复烧得糊涂,偶尔醒来时胡话连连,吓得她的母亲姜三夫人顾氏成宿地守着,期间未敢合眼。
“老爷,您说玉哥儿这次能不能挺过来?”
玉哥儿是姜姒的小名。
姜姒从小就有着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身子瘦弱难养。早年姜慎外放偏远之地的泅水县,听闻当地民间有一说法,说是病体有缺的女婴不好养活,需取个阳气十足的乳名压一压,或许能长命百岁。
姜慎看着哭得双眼红肿的爱妻,再一看床上脸白如纸的女儿,又是一声叹息。忽地他“咦”了一声,“玉哥儿的脸色这么白,是不是退了热?”
顾氏怔了一下,紧接着过去以手探试着女儿的额头,惊呼出声,“老爷,玉哥儿不烧了!”
床上的少女紧闭着双眼,面若薄纸吹弹可破,明显尖了些的下巴让人瞧着让人心疼不已,惹得她又是眼泪汪汪。
“玉哥儿,娘在这里。”
她握着女儿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姜慎将手放在妻子肩头,安抚地轻轻拍了拍,“这些年你们跟着我各地辗转,多少次她病重都能化险为夷,这次定然也不会有事的。”
他出仕的当年便是外放,那时顾氏正怀着孕。对于生在京外长在京外,又自小体弱的小女儿,他们自是更偏疼一些,平日里如珠如宝地宠着护着,一有风吹草动更是心惊胆战。
“老爷,您说玉哥儿都退了热,怎地还未醒来?”顾氏强忍着,不敢哭出声来。
床上的少女似是有所感,黑翎般的长睫颤了颤,艰难地睁开眼睛。不过是一瞬间的工夫,重又闭上。
口中如呓语一般,“爹,娘……”
“玉哥儿!”
夫妇二人齐齐唤出声来,四目紧盯着,生怕错漏了什么。在他们期待的目光中,姜姒再次缓缓抬起眼皮。
儒雅温和的男人,美丽温柔的女人,他们看自己的眼神满是疼爱。
原来这就是自己这一世的父母,真好。
姜姒如是想着,沉重的眼皮重又闭上。
“爹,娘,我好困,我想再睡一会儿。”
之前迷迷糊糊间,她感觉自己做了好长的梦。
梦里有着被当成血包一样的前世,被压迫被无视地长大,工作后不停地被父母催着要钱给弟弟买房买车,狂轰乱炸步步紧逼,恨不得将她榨干。
为了赚取更多的钱来摆脱那样的家人,她拼命地加班,当超出负荷的身体倒下时,她脑子里想的居然是死了也不错。
再世为人,原主留给她的记忆全是美好。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雕花窗中照进来时,她终于彻底醒来,也终于看清楚自己这一世的家人。
顾氏已经熬红了眼,姜慎下巴处的胡茬清晰可见。他们的身后多了一位英俊的少年郎,少年郎穿着黑色暗纹的差服,正是她的二哥姜烜。
姜烜效力于京武卫,也是整个姜家子孙中唯一弃文从武之人。昨夜里他当差不能回家,一下差就飞奔过来看妹妹。
“玉哥儿,你为何这么看着我们,莫不是烧傻了?”他伸出手,在姜姒面前晃了晃。
姜慎怒道:“你个混账,胡说什么!”
顾氏也恼他,“多大的人了,一点正形也没有。亏得玉哥儿最是喜欢你这个二哥,你还不赶紧和你妹妹道歉。”
姜烜被父母一通埋汰,半点也不生气,反倒嘿嘿地笑出声来,喜呵呵地看着姜姒,“玉哥儿醒了,我就是高兴,这一高兴嘴里就没个把门,还请妹妹原谅则个。”
顾氏哭笑不得,嗔他惯会耍怪,又恼他不起来,只能板着脸连连催他快去换身衣裳,莫要带着外面那些腌臜的杂气熏到别人。
他朝姜姒挤眉弄眼了一番,步子轻快地告辞。
时辰已经不早,姜慎也要赶着去上值。
顾氏留下亲自照顾女儿,一应净面喂粥皆不假他人之手。
四脚黄花梨的火盆内,炭火烧得极旺。暖融融的房间内布置精巧雅致,黄檀木的妆台圆凳,妆台之上摆放着小巧精美的首饰匣子,右侧还有一支淡雅的梅瓶。
泄水般富丽的香罗帐,还有那流光溢彩的垂珠帘,以及雕刻繁复的一应家具并琳琅满目的饰物,无一不表明此间主人的受宠。
姜姒乖巧地喝着粥,一口等着一口,如被投喂的雏鸟。
“你病了这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