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梦涟是在儿子严殊面前跳楼自杀的。
终于知道此事,段宁宁的眼眶红了。
他那时候还那么小,却要目睹母亲的死亡,趴在高楼的楼顶向下看去的时候,他该有多么绝望。
段宁宁静静坐在位置上,只是看着他的背影,默默陪伴着他。
此刻的严殊也确实只想自己一个人安静地吹着晚风,或许吹着和那一天一样寒冷的风,他的悲伤能随风消散到更远的地方去。
他当然会思念季梦涟,那是他亲爱的母亲,将他带来这个世界的、深爱着他的母亲。
但他从来不敢在别人面前提起这些事。
今日开口,是因为段宁宁在他心中已经不是“别人”了。
他需要她,他依赖她。
他整理好心情,看了眼表,说:“明天还要早起,得睡了。”
“嗯,快去睡觉吧。”
段宁宁起身陪着他走进了屋内,走到他房门口该要分开了,可段宁宁却停下了脚步,不肯回去。
她低着头,站在严殊的面前,正在努力思考,该要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
严殊见她如此,露出了一丝笑容,轻轻抚了抚她的脸蛋,温柔地问:“怎么了?”
她越想越是混乱,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像个树袋熊一样将严殊紧紧抱住了。
严殊一声轻笑,也将她好好抱在怀里,反而安慰她道:“我又没事,你不要担心。”
“严殊。”
“嗯?”
“你……要不要我陪你睡觉?我怕你睡不着。”
严殊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说:“我都几岁了,又不是小孩子。”
“可是!可是……”
“嗯?”
“可是我……在我这里,你可以是小孩子。”
严殊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段宁宁对他说:“你已经三十二岁了,我这个时候才认识了六岁的你,我错过了好多好多你难过的日子,没有陪在你身边……时间不能倒退,但至少以后,你可以在我这里做个小朋友,再给我一个机会,重新陪一陪小时候的你,好吗?”
他忍了一个晚上的泪,此刻居然在眼眶里打转了。
她怎么那么傻。
段宁宁似乎听到了啜泣声,她想看一看他,却被他抱得更紧了。
“不许看我。”
段宁宁拍了拍他的背,哄道:“好,好,我不看,那你要不要我陪你睡觉?”
他没有说话,只是仿佛要将她揉碎一般,紧紧地抱着她。
他第一次度过这样的圣诞夜,不是一个人默默从天黑坐到天亮,不是被回忆困住走不出去,而是将爱人抱在怀中,因为她的一句话而落泪,却再不觉得难过的圣诞夜。
段宁宁,有你在真好。
——他没有说出口。
他松开怀抱,留下一句“拜拜晚安”,用很快的速度转身回到了房间。
“喂!真的不用我陪你吗?”站在门外的段宁宁大声道,“喂!严殊!”
他没有开门,但他应该能好好地睡去了。
-
第二天的清早,严殊五点半就出门了。
和他爸严霆会合后,车子朝着六十公里外一座山里的古寺进发,古寺里供奉着季梦涟的牌位,同样也是她入土的地方。
到了寺门外,寺庙的住持已经在等着了,严霆很尊敬地双手合十与住持问候道:“还劳烦您来接我,惭愧。”
住持摇摇头笑道:“老友不多见,总要来接才对。”
严霆每年给寺庙捐上固定的香火钱,只希望妻子季梦涟能在此偏僻宁静的地方安息。
两人跟着住持进了寺庙,到了侧边的佛堂,严殊从那一墙牌位中一眼看到了母亲季梦涟的牌位。
上面写着的是她的本名,李莲。
除了亲人和挚友,谁都不知道她的本名,她也可以借此好好地藏在世人之中,不被认出。
季梦涟是幻梦一场,李莲不是,李莲只是个普通的漂亮女孩罢了。
严殊为母亲上了香,站在了一旁等待严霆,严霆举香静默了许久,似乎有不少话要和妻子季梦涟说,他每次都是如此。
等到严霆也上了香后,他站起身来,默默望着牌位,一会儿后他问住持:“去年她祖籍那边的亲人寻亲,到铭州找了我,我告诉了他们她在这里,他们……后来过来了吗?”
“有。”住持说,“四五个五六十岁的,从广东江门来,说是您夫人的远亲,来祭奠一下她。”
严霆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道:“很对不起他们,没能让他们把梦涟带回家乡去。”
住持笑了笑说:“在这里也清幽,何况你也已经想好了跟她一起,问了她,她也说好。”
住持的这句话,严殊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