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满就在满院子主仆的注目礼下,不慌不忙,坦然自若的躬身行礼:“恭送知府大老爷。”
既然你一口一个“本官”,那咱就按照行政阶品相处,你是朝廷命官,我是商贾贱民。
井衡脑瓜子嗡嗡的,像是享受了一套酸爽的组合拳,还没从这个打击里苏醒下一个爆锤又来了。
满耳朵都是“赘婿,赘婿”这个紧箍咒一样的字眼,忽然又听见那个无知蠢妇竟然真的就这么一点台阶也不给的任由文景离开,那怎么可以!
没时间去计较她竟然大不敬的当众揭短说自己赘婿的事,眼下先要把局面稳住,其他的有空再追究。
“王氏,你放肆!还不快把文景请回来,他绝对不能搬出去,府衙后宅简陋,就算真的要搬也要提前布置一番才是!”
早有小厮仆从拦住袁文景“噗通、噗通”一顿滑跪挡住去路。
袁文景无奈回头看向井衡:“义父,您这又是何苦呢?”
井衡伸手过来想要推搡何小满亲自去请袁文景,偏偏何小满微微侧身躲过,也无奈望着井衡重复袁文景的话:“是啊,何苦呢!”
“大哥哥,大哥哥,我不许你走,我不许!”
中了面目全非脚半天却没有还我漂漂拳救赎的袁静静拎着一颗硕大猪头冲了出来,喊的是袁文景,却在半路直接扑倒在地,两只手死死抱住何小满的大腿,哭哭啼啼哀求:“义母,您不要赶大哥哥出去好不好?现在满清河府哪个不知咱们家出了个知府老爷,请都请不去您怎么还往外撵啊,千错万错,都是静静的错,我给您磕头了,义母,错的是静静,大哥哥他是无辜的呀!”
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何小满冷哂,呵,跟我比哭戏,尔等皆垃圾,我要是高兴了能把你哭飘起来。
但是不得不说,人家这团队配合的确默契,不愧是可以把宿主耍的团团转的相亲相爱一家人。
有扮红脸的,有扮白脸的,还有哭唧唧卖惨的。
各司其职,进退有度,对她展开全方位的围堵。
再看她的好大儿,这个时候还傻愣愣一脸心疼的看着袁静静呢,你特么咋不心疼心疼你那孤军奋战的老娘!
何小满看得好一阵堵心,娘俩一对大冤种。
“闺阁女子深夜探访外男,失德;无端指摘养母,不孝;大庭广众行为不雅,欠缺礼教。胡家老姐姐,这就是你幼承庭训亲自教导出来的姐儿?”
别说胡玫,就连井衡听了王招娣的话都是一愣,什么时候这个无知蠢妇开始会玩心机动起嘴上功夫了?她从来都是有一说一,直来直去,只是最近几年随着井衡对王家掌控程度越来越强,他和胡玫以及几个孩子共同给王招娣编织了一张网,一张让她觉得自己卑贱且一无是处的网。
王招娣开始渐渐安于现状,畏缩不前。
难道真的如胡玫所言,她被诰命夫人的头衔刺激的失去了理智?
井衡跟胡玫在这边面面相觑,那边故作急于离开的袁文景就有点尴尬了,他也觉得是王招娣眼红这个诰命的身份才变得像个疯婆子一样,不然她不会这样针对他。
一介商贾,能巴结上朝廷命官都是祖坟冒了青烟,更遑论他堂堂四品官员就纡尊降贵住在他们的家里。
他们该诚惶诚恐,阖家礼敬才是,结果这个疯婆子,竟然因为没得到封诰竟然气到敢驱逐他!
也罢,索性先搬离王家,有些不太方便做的事情也可以着手执行了。
袁文景站在王家大门口,目光阴沉的扫视一遍这栋住了好几年的房子。
老实说,这户房子位置一般,也不是很大,并非是王家没钱,而是对商贾的限制不仅仅包括科举和衣着,还有宅邸建筑,比如,宅子不得超过三进,院中不可种植牡丹梧桐,屋顶不得使用琉璃瓦等等。
归根结底一句话,你卑微,你不配!
纵然有钱也不准许你跟勋贵阶层享用同样的待遇。
王招娣轻易被井衡PUA,一点点操控,她的商贾出身和对读书人的景仰、想往是最关键的切入点。
所以她对于井衡和袁文景这样的读书人,有一种骨子里就存在的自卑。
可惜何小满不是。
所以上来就把袁文景内涵走了,留下梨花带雨的胡玫搀扶着梨花带雨的袁静静去处理她的猪头脸。
何小满的临时好大儿踟躇着也想跟上去,被井衡呵斥了一顿之后又羞又愧回了书房继续读他那永远没有明天的书,他是商贾的儿子,这辈子都不可能参加科考出人头地。
好好的一场喜宴,王招娣一个人搅合两场,先是打丫头,现在竟然动手打了静静,己方损失惨重,井衡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因为王招娣像是忽然之间重新回到他们相识那一年,不再畏畏缩缩的看着他,更加不会对井衡的话言听计从。
那个时候王招娣虽然带着几分桀骜,可是也会羞红着脸悄悄的偷看他,会无措的用手指卷着衣襟傻乎乎的笑,直到他们成婚之后,井衡开始有策略的打压、操控她,笑容一点点从脸上褪却,换成麻木和瑟缩。
即便如此,井衡也一直笃定,王招娣是仰慕着他的,崇拜且依恋。
眼珠一转,井衡吩咐长随木生:“去把芍药给我叫来。”
芍药原本是府里的丫头,王招娣伤了身子确定不会再孕育子嗣时开脸的两个通房丫头之一。
不一会,一个身材略有些丰腴,年龄在二十岁左右的女人一路碎步疾走而至。
看见主母和老爷站在院子里对峙着谁都不肯说话,一时间手足无措,先是蹲身跟何小满行礼,回头又给老爷行礼。
“过来,爷今日吃酒有些头晕,你扶我去你那里,再给爷弄点醒酒汤来。”
芍药顿时浑身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