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不免吃惊,想明娥一女子,却被信任至此等地步,危难之际得主上托孤相待,属实不易。
周珷便道:“何须你们护卫,大丈夫本该建功立业,既然如今时局未定,你们应随明公去清剿叛党。”
卫牧拱手再辞,“郡主恕罪,我等受命在此看护郡主,不敢擅动。”
到中午吃饭时,又得到了最新的消息,以楚王谋逆罪论,妻妾没入掖庭,儿女则尽数屠戮。以尚书左仆射兼吏部尚书赵国公殷正声为首的几家为楚王谋逆的首犯,俱以夷三族之刑,主犯枭首,其父子绞刑,二等亲族没入掖庭为官奴婢,兄弟叔伯等三等亲族流放三千里。
又说吏部侍郎郗允臧几家有谋逆之实,主犯绞杀,成年男子皆流放一千五百里。
实在是酷烈狠辣,一上午便至少波及了几百人,听外出采买的人回来形容,午门外杀的人头滚滚,血流不止,街坊路边还有没来得及被抬走的卫士遗体。姚宝瑛捧着邸报,更觉一行行字触目惊心,楚王子女九人,其中长女已外嫁,也没有逃过赐死,其中有许多不过是不懂事的稚童,又如何参与谋逆之事?再者,牵连的几家里有些人家的小娘子小郎君她也见过,一道玩过。如今一朝倾覆,或为官奴婢,或父兄流放家族衰败,方又有些明白夜里姚令圻感慨赵十二郎的心境了。
又觉如此酷烈,只怕是会叫天下人议论得位不正啊。
吏部侍郎郗允臧,姚宝瑛看着名字想起前段日子在南山时舒韫的神情来,这小郎君着实够惨,第一位定亲的杨氏女暴病而亡,第二位定亲的郗氏如今又遭此倾家之祸。不由叹了口气,心道舒韫人还是不错的,谁知道时运不济到如此地步,恐怕永嘉侯府也难免落败了。
午休时觉得心里闷闷的睡不着,姚宝瑛蹑手蹑脚绕过枕边熟睡的周珷,拿了一卷书窝在廊上看,翻了几页便觉得眼睛疼,胸腔闷得似有一口大钟倒扣,压得人喘不上气。抬眼看见宝珍急匆匆来访,走近了才发觉红着眼圈,坐到姚宝瑛身边后便难以抑制,抽泣道:
“大姊,我,我听说陈六娘被没入掖庭了。”
姚宝瑛一回想,似是邸报上有过的人家。陈氏,是楚王的簇拥之一。
“六娘是庶出,在陈家也不受待见,我是在一回宴席上认识她的。与她同为庶出,极为投契,常有书信往来,不过都是些女儿家的事情,今日看了邸报才知道,她,她估计也被没入掖庭了。可她什么也不知道啊,她父亲兄弟待她也不好,怎么就……”
姚宝瑛递上手帕给她抹泪,也是感叹:“实在是叫她父亲兄弟连累了。历来官宦之家,免不了有这一遭。咱家祖上亦不免如此。谁叫她托生了陈家的小娘子呢。”
“为什么做女儿的就只能认命呢。我,我实在是,大姊,咱们能帮帮她吗?”
姚宝瑛心下一惊,一时间若醍醐灌顶,一连几天的变动叫她郁郁难安,末了竟是如此作解。
为什么做女儿的就只能认命呢?
昨夜姚令圻感叹她不为男,明氏又庆幸她不为男。姚宝瑛转念一想,若自己也能和儿郎们一样在官场战场上挣富贵,起码好过守在家里任人宰割一夜惴惴不安,只能寄托神佛庇佑这样赌命似的等天亮。若她也能上场搏前程,她自信不输儿郎。
姚宝瑛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这边宝珍还在低声哭,姚宝瑛定了定神,一指屋内示意有人,叫她轻声些。而后回答宝珍刚才的问题,拉着宝珍的手,诚恳道:“我也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二娘。古往今来,成王败寇都说是理所应当,没人在乎妻女。胜,固然是一同富贵,败了,也一同受儿郎们作孽殃及。她们没有选择。二娘,我们也没有。我只庆幸,好歹今日遭灾的不是咱们家。二娘,我对你说庶出不打紧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可还是想说两句,咱们没有分别,万不要因庶出而自苦,害了自己。”
姚宝瑛叹了口气。叫来桑柘去小厨房端一碗冰糖燕窝来给宝珍顺气。
好容易劝走了宝珍,等回到屋子里时,已见周珷不知何时转醒,正坐在她的桌前看邸报,见她进来,叹了口气道:
“我虽不喜欢永昌堂姐,更讨厌三叔家里的堂兄弟们,可他们不死,今时今日,你哭的就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