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进退不得,她一个小小的女官怎么敢受婕妤的礼,即便李婕妤不受宠,可她是皇帝的妃嫔,姚宝瑛几乎是下意识就跪在地上叩首道:“婕妤礼重了。”
话一出口就错了,李婕妤面色惊恐,清河公主则吓得当场哭起来。
周珷厌绝儿啼,将手里的茶盏放到桌上,蹲到与清河公主平齐的位置,耐着性子尽力压低声音使自己可亲些:“七娘,七娘别哭了。”
周珷本不是一副讨人喜欢的甜美样貌,一着急时反而显得凶,又是这样拙劣的哄法,显而易见叫清河公主更加害怕了,躲在李婕妤裙后哭号得更加厉害,李婕妤则着急得几乎要给周珷跪下了。
于是周珷也烦了,捏着一块姚宝瑛背后的衣料,叫姚宝瑛起身站在自己身后。
托着李婕妤的手把她的膝盖捋直,周珷连笑也不屑给予了,叹了口气,撂下话说:“而后七娘有什么想要的,也只管打发人来找我就是。到底是小孩子,还能率性几年。”
一转身倒是丝毫不理会小女孩的嚎哭稳步出了门,歪头冲姚宝瑛道:“你别放心上,从小保姆阿姨声音大了七娘都要哭几声,不是叫你吓的。咱们来了意思一下就是,她们娘两个胆子小,素日里别说要东西了,内廷供奉少了都不吭声的。往后出门即便有妃嫔向你颔首问礼你也受着就是,你教小八骑射呢,受得住。”
这并不符合规矩,可是宫里也不是守规矩的地方,几个高阶妃嫔都不会对周珷高声言语,而对着年轻的低阶妃嫔,周珷的头都不会低一下的,这是她身为圣人皇后爱女的傲气和特权。
现在,她拉着姚宝瑛和她一起享受这种打破规矩的特权。
姚宝瑛又想道:“阿五,她们一直如此,是因为受了委屈吗?”
周珷笑了笑:“哪里没有委屈受?莫说是宫里,王府,只说你家,你三妹妹和五妹妹的待遇也不能和你比啊。你有余力照顾弟妹们,我这么多兄弟姐妹,要尽心早累死了。何况宫里衣食不缺,七娘也按规矩给了封号食邑,只是没有那么优待而已。”
“所以阿五过来也不是为李婕妤和清河公主。”
周珷亲热挽起姚宝瑛的手臂,嬉笑道:“果然你知道我。我非要把这个份例提到和皇子平齐,这样以后提公主们的待遇,也不至于太突兀。二十两金子罢了,回头你替我去尚仪局一趟,说凤仪宫出了,七娘喜不喜欢不要紧,重要是公主也要得比得上皇子们。”
虽说事先也没和姚宝瑛说过,可这样说来她也能理解周珷的心意,又忍不住想得更多些,她反问道:“那皇后知道吗?”
“阿娘富裕得很,手里的钱几辈子花不完,我这是替她尽孝呢。”
不对,这感觉很不好。
姚宝瑛想,皇后宽厚仁德,她从不祸害圣人的儿女,甚至她尽心尽力庇护宫中每一个女子活着,肃正宫内的风气,遏制住了先帝延宁朝的拜高踩低之风,是人人称颂的贤后。她也可以冷眼看着女儿拿妃妾和庶女做筏子,也可以冷眼看着李婕妤把清河公主养出一副怯懦胆小的性格。
可是李婕妤和清河公主,乃至其他失宠的妃嫔们,仅仅衣食不缺就是好日子吗?
从尚仪局出来,姚宝瑛鬼使神差再度走进了李婕妤所居的畅和堂。
天色还亮,李婕妤正看着清河公主拆九连环,二人玩得起劲,并未察觉外人进入,直到奉茶宫女见了姚宝瑛身上的女官服饰躬身问好。
李婕妤蓦然回首,难得笑了笑,冲姚宝瑛招手道:“过来坐吧,是长乐公主遣你来的吗?”
姚宝瑛这才发觉,李婕妤居所伺候的宫婢人手也少得很。
算算攸往堂的人手足有这里两倍。
姚宝瑛也笑,凑近了拱手回禀道:“白日惊了清河公主,臣特来赔罪。”
李婕妤温和道:“不妨事,小孩子嘛,总是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轻轻拍拍清河公主的肩膀,柔声道:“七娘,给姐姐说,不妨事的。”
扎着双髻的小女孩凑到姚宝瑛身前,好奇伸出手去抚姚宝瑛头上的一只栩栩如生的金蝴蝶,那是长安最新的花样,翅膀上做了机关,行走之时翅膀随着轻颤,宛如活物。这是姚穆寻来后借卫牧的手给她送来的玩意儿。
姚宝瑛便直接拔下塞到清河公主手里,笑道:“拿着玩吧。”
李婕妤循循诱导道:“七娘该说什么啊。”
清河公主奶声奶气答道:“谢谢姐姐。”
想起家里还年幼的妹妹们,姚宝瑛只觉得心都要化了,把小小的人儿拢在怀里抱着,轻轻亲了口小女孩的脸颊。
姚宝瑛问道:“七娘可识字了没有?如今读书吗?”
李婕妤接过侍婢手里送来的一只长柄团扇轻摇,浅笑看着两个女孩问答。
清河公主细嫩的手指扣着金蝴蝶翅膀上的机关,随口道:“识了,有女学士启蒙呢,现叫我读《女诫》和《列女传》。”
“七娘喜欢看这样的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