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姚宝瑛唱名唱到自己阿娘这一波,已经过了四首歌舞大曲,正在奏《庆善乐》,将要接近尾声了。
“请城阳侯夫人、康乐侯夫人、余庆侯夫人、永嘉侯太夫人、锦阳侯夫人、参拜皇后——”
几人齐声恭祝皇后新春和乐之后,皇后按惯例一一问好。
城阳侯夫人是皇后铁杆方淑妃的嫂子,今年方大和姜晓的二子刚过周岁,抓周抓了一匹陶瓷小马……
康乐侯夫人是明公的三妹,今年大儿媳妇和小儿媳妇各给她添了一个孙子……
还有永嘉侯太夫人……
姚宝瑛有些意外,她已经许久不见永嘉侯太夫人了,如果不是自小就在一起玩的交情,她几乎快忘记长安城中还有永嘉侯这号人物了。圣人登基那年永嘉侯过世,舒家只剩永嘉侯太夫人和舒韫两人,再往后舒韫扶灵归乡安葬,到现在出孝除服,三年过去了,永嘉侯府几乎销声匿迹。舒韫至今也没有得到任何朝廷关于承袭爵位的通知,按理来说,老永嘉侯没有世袭罔替的恩旨,他的嗣子承袭爵位要降级到伯爵,可问题就出在他的独子亡故很早,舒韫虽然是承重孙,可老永嘉侯在世时屡次为舒韫请封世子、世孙,吏部司封司始终没有批复,等到老永嘉侯过世,司封司仍未做下批复,舒韫仍是一介白身,已经失去了上书的权利,可就十分尴尬了。
这里面固然有司封司属官的扯皮推诿,大约也有圣人对他们家站队有误的不满。
舒家开国时还有郡公的爵位,几代之后降到了侯,圣人却似早已经忘记了他,看似要撸个干净了。
话说回来,永嘉侯太夫人今年五十有八,倒是精神矍铄,身上担着沉重的大帔和花冠,行走之间也还算敏健,明氏与她相邻,本着好心要搀扶她,太夫人轻声道谢推辞了,自己直着身体站起,愣是一点也没颤。姚宝瑛心想不愧是襄国公张家的娘子,光是张老夫人这副身子骨,少说还有二十年活头,又看神情恬淡的明氏,觉得若是明氏到这个年岁也能如此硬朗,便是她作儿女天大的福气了。
皇后见状便含笑道:“老夫人身体硬朗,真是举家之幸。”又吩咐道,“加赐永嘉侯太夫人山参两支,燕窝十两。”
及至明氏,皇后又道:“听说你家四郎读书不错,今年在国子学诸学生里得了头筹。”抬眼去看穿得一团鲜红的姚宝瑛,笑道:“你是会教养儿女的,这一双儿女都很好。”
“皇后谬赞。小子仰承皇恩入学,自然应当尽心竭力学习。”明氏行礼时一直看姚宝瑛,是因为她这几年回家很少,多是外出办事时顺路一趟,待不到天黑又要走,来往的家书很多,却一贯从不说自己过得如何,只是问候明氏身体,和姚令圻说几句朝廷上官吏升降的事,又督促宝珍姚穆他们读书上进。看起来她似乎又长高了,气色也很好。
“加赐余庆侯夫人织金锦缎十匹,赤金缠丝青琅手镯一对。”
直到最后一批五品官员的夫人们觐见完,一直在旁观察的鞠尚仪给乐工使个眼色,转而开始演奏《上元乐》。
姚宝瑛便朗声道:“举杯,时和岁丰,天下太平!”
于是一室的命妇们也在周边女官们的引导下,举杯齐敬:“时和岁丰,天下太平!”
好,这场“生动有趣”的宴会就这样落下帷幕,众位夫人感沐天恩,俱是“喜不自胜”。
皇后起身离席之后,诸位夫人自有女官们接引着出光顺门各自归家。皇后念及姚宝瑛与明氏聚少离多,叫她不必相伴,赶去光顺门跟明氏道别。
可等到姚宝瑛步履匆匆赶到,明氏已经登上了马车,辔头已经被卫士拉动,后面还等着别人家,又不能因自己而堵了路,并不能停留。坐在车辕上的姚穆远远望见一个鲜红身影跑来,忙道:“阿娘!阿娘!大姊来了!”明氏掀开车帘,只见姚宝瑛因急促奔跑而面色潮红,忽而心生感怀,几要落下泪来。
此情此景最伤离别,姚宝瑛强忍眼角泪意,道:“姚四,照顾好家里。”
多年以后,姚穆也已经长成一副少年人的模样了,不再调皮冲动,终于像个稳重的大人了,这会儿姐弟相见却来不及一丝寒暄,也忍着泪水喊道:“我晓得了。”
马车缓缓驶离,姚宝瑛跪地冲明氏离去的方向跪地叩首。
起身时却遭人搀扶住了,姚宝瑛目光一转,瞥见这人一片青灰色的衣角上绣了大片竹叶,又露出一双鹿皮皂靴,既非宫婢,也不是女官。或许是个郎君罢,来光顺门接家中女眷的,刚想婉谢说自己不用。
那人却沉着声音道:“姚大姐姐,好久不见。”又递上一方丝质素纹的手巾给她。
姚宝瑛一听来者语气十分熟悉,下意识接过手巾,抬头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泪意也没了:“舒小郎君?你已经长这么高了?”又把手巾递回去。
三年不见,舒韫又高了,也强壮了,人黑了许多,仍旧是仪容俊朗,端严若神。
舒韫笑着收起手巾,道:“我要接祖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