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不败的败笔,破绽。可心里的怒火却愈加旺盛起来。他甚至想一把揪起东方不败的衣领,好好问问他,究竟在想什么?
然而,大殿上高高上坐的那个冒牌货却像一盆冰水劈头浇下,淋得任我行心中一片冰凉。东方不败若是还在人世,以他的机智武功,怎容得杨莲亭如此胡作非为,命人来冒充于他?
一想到这点,任我行一直以来心中的那份隐痛好像被生生剜了出来一般,不止是十二年的苦等尽付流水的失望,身边的诸人诸事像是在一瞬间全部离他远去,耳边只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回响——“东方不败多半是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任我行突然一声长啸,只震得空荡荡的大殿上屋瓦俱响,远近的蜡烛一齐暗了下来。
“你们这些家伙,明知东方不败是个假货,却伙同杨莲亭欺骗教下兄弟,个个罪不容诛!”任我行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凄厉,就想当日他在西湖底刚醒过来时的谩骂声一样,只是这次,他的身形没了精钢铁链的束缚,急速的掠了出去。手掌到处,他也不知道究竟杀了多少人,只隐隐觉得似乎有许多人骇然惊呼,四散逃开。
“想逃?”从童百熊身上解下来的铐镣铁链在脚下绊了他一下,于是他干脆俯身拾起,一把向喧闹处猛掷过去,“逃到哪里去?”
眼前的血雾,耳边的惨叫,任我行狂性大发,哈哈大笑:“跟随东方不败的,都一起为他陪葬罢!”
“东方不败并没有死!”
不知是谁说的这句话,“东方不败”四个字,咒语一般,立刻将任我行从疯狂中拉了出来。
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惊天动地,威震当世,能从他手里夺权的东方不败竟然会为了杨莲亭,躲在女子的闺房之中绣花!
耳中听到东方不败对杨莲亭口口声声的回护,眼中见到他似一个贤淑的妻子服侍丈夫一般为杨莲亭接骨盖被,甚至为了杨莲亭杀了真正情同手足的童百熊……任我行不解,也不想了解,他只有满腔的怒火,想要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烧成灰烬。
“葵花宝典”威力巨大,任我行和东方不败交手,只觉得他身形如鬼似魅,眼前尽是他手上绣花针的银光闪动,避无可避。
东方不败说:“你得罪我,那没有甚么。得罪我莲弟,却是不行。”
东方不败说:“莲弟喜欢干甚么,我便得给他办到。当世就只他一人真正待我好,我也只待他一个好。”
东方不败为救杨莲亭,不顾生死。
险死还生,看到东方不败满身是血的倒在自己脚下,十二年的夙愿终于得偿,任我行却觉不出什么欢喜,反而手足无措起来。
接下去呢……要……杀了他么?
“任教主,终于是你胜了,是我败了。”东方不败脸上的苦笑,好像一路蔓延到任我行心里。
“东方不败既然落败,也不会再活在世上。”
他任我行能在西湖地牢里活十二年,而若换做东方不败,一个时辰都不会再活下去。说他迂腐也好,愚蠢也好,这是东方不败的凛傲气性。赢要赢的漂亮,败也败的潇洒。
但是任我行要他活着,活着承受十二年来的怒气,活着延续不知多久以来,那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的念想。
而东方不败却总是能有这个本事,步步都出乎任我选的意料。
为杨莲亭求情,无疑是在当时最能激怒任我行的言行。也不知东方不败是不是有意求死,总之,任我行十二年前想问的,和十二年间想到的,终究都没有机会问出口。
东方不败真的死了。
而任我行则一心扑在一统江湖的大业上,昼夜谋算,仿佛只有将整个江湖都握在手里,方才能证明东方不败死有所值。
他率众一举攻上华山朝阳峰,五岳剑派内讧,死伤无数。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向一统江湖又迈进了一大步。
朝阳峰上,日月神教教众齐声呐喊,但听得“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千秋万载,一统江湖!”之声震动天地,四周群山均有回声。
阳光仿佛东方不败的目光,从上俯视下来,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任我行顿感踌躇满志。
喊声稍歇,教众一齐拜伏在地。霎时之间,朝阳峰上一片寂静,更无半点声息。
“但愿千秋万载,永如今……”说到那“今”字,任我行突然觉得胸口抽搐,伴随了他十二年的痛楚熟悉万分的向他席卷而来,下面那个“日”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你终于来了……”他不自觉浮出一抹笑容来,不同于以往张狂的长笑,只是眉宇唇角上多占了几分喜色。右手按胸,要将一股涌上喉头的热血压将下去,晕眩中只见耀眼的阳光中一个清俊挺拔的身姿翩若惊鸿。
如噩梦惊醒,任我行陡然从床上坐起。眼前轻纱缭绕,屋内一桌一椅,和躺在他身侧的那个貌合神离的女子背影,都似曾相识。
一梦醒来,竟回到了二十多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