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氏穿着家常的衣服坐在偏殿的雕花榻上,丫鬟端了药过去道:“夫人,该喝药了。”
“搁着吧。”余氏略有些不耐,抬头对坐在下首的佟裳笑笑道:“这些丫头就是这样,也不分个时间场合就让人吃药。”
佟裳微笑,“她们也是为了您的身子。”
余氏笑笑,语声略有些颓然,“我的身子也就这样了,吃再多的药也是给别人看而已,我自己知道我的毛病。”
她抬头看着佟裳,“本来你今天不回来,我也要叫人去请你的,老夫人许是不放心把佟元放在我这儿,前两天跟我提了几句想接人过去她那边,当初你托我照顾元儿,我虽然也尽心尽力,可是在外人看来,我这个养娘总不如亲娘亲,元儿是佟家元子,老夫人有她自己的考量,我做媳妇的也不能拦着,只是当初我既答应了你,就得对你有
个交待,这件事还是得跟你说一声。”
佟裳知道她这是要罢手的意思,连满道:“元儿自打跟了母亲,不光身子好了许多,学业也精进了不少,这些全都是母亲照顾得宜的缘故,元儿也时时跟我说母亲的好,如果说母亲这养娘不如亲娘亲,我第一个不答应。”
余氏苦笑着道:“这只是你的想法,别人不一定这么想。”
她抬头看佟裳脸色,见敲打得够了,顿了顿,语气略缓和下来,必竟佟裳还是掌印夫人,她不想这个时候去得罪她,“其实我也舍不得元儿,他跟着我,叫我母亲,我心里很满足,不管旁人信不信,我是真心拿他当自己亲儿子看的,平日里奶娘照顾不到的,我照顾到了,奶娘照顾到的,我还要嫌不周全,元儿跟我也亲,只是我们两个再好,也敌不过外人三言两语的挑拨,你是不常
回来的,听不到那些难听话,我日日在这府里,日日听着那些话锥心的话,真是一刻也坐不住,我只是看在你当初对我说的那些话的份上,不能抛下元儿不管。”
她说着便哭了起来,兀自拿帕子拭泪,一旁的丫鬟连忙去劝,“夫人何苦听他们说的,真要听那些闲话,有多少气受。”
又转头对佟裳道:“姑奶奶不在家不知道,我家夫人为了元少爷没吃受气,这府里也就是看她不会生养,这才欺负她,要是她能生个一男半女的,看谁还敢拿她撒气。”
余氏喝斥道:“胡说,什么一男半女,自打我认了佟元做儿子,就再没想过还有别的孩子,元儿就是我的亲生孩子。”
她这话有一半是说给佟裳听,佟裳就是个木头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面上仍是装傻充愣,起身过去替她顺了顺背道:“母亲能这
么对元儿,是元儿的福气,只是凭白叫母亲受委屈,女儿心里不忍。”
余氏红着眼睛道:“只要你信我,我受些委屈又有什么要紧,只可惜元儿就要让老夫人接走了。”
佟裳道:“元儿既是母亲的孩子,孩子跟着母亲才是天经地义的,我相信母亲知道该怎么做。”
“我是不愿意她把元儿接走,只是……既然你相信我,那我也没话说,自然会护着元儿的。”
余氏说到这里,仿佛有了主心骨,直起身子不再哭了,拿帕子抹了抹眼泪,抬头看看桌上的时刻钟,“元儿该下学了,你有阵子没见他了,快去看看吧。”
佟裳婉言道:“元儿既然好好的,我就不见了,有母亲照料着元儿,女儿还有什么放心的。”
佟裳又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了,余氏也没推让,遣了丫鬟送到她门外。
坐上马车,听着
车轮转动的声音,阿绿忍不住道:“小姐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见少爷的,怎么一声不响就走了?”
佟裳苦笑道:“她先跟我提老夫人要接佟元走,又再主动提出让我见佟元,若我真的不识趣见了,只怕她日后也不会管元儿了,阿绿,今非昔比了,我们接进府的余氏已经不是当年的余氏了,她是佟家的正室夫人,更是皇后娘娘的教习老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小姐,这算是引狼入室吗?”
阿绿引用成语,反将佟裳逗笑了,笑过了,脸色依旧肃穆一片,“无论她是什么狼,只要她好好待佟元,我都能容忍,若是她还有别的心思,也就别怪我无情了。”
入秋后京城的雨水反倒多了起来,佟裳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想着佟佳凝的事,又沉默了下来,她原想跟她和平相处的,看来是不能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