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十分绝然,颐太妃皱眉道:“这么说,你是打定了主意,趁这次办丧事的时候逃出去?你可有想好后路,易恒知道你的计划吗?”
佟裳摇头,“江慕允那条线断了,消息一时间递不出去,我打算出了宫再想办法。”
其实她还有一重担心,易恒眼下正是亡命天涯的时候,她若把这个消息说出去,只怕会加重他的心理负担,她不想成为他的牵跘。
颐太妃明白了,“合着你什么都没想好,就私自决定留下了这个孩子?”
“……”
颐太妃仰头长呼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造孽。”
万喜笑着过来替她顺背,“娘娘您平平气,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当初那算命的不是说了吗,小姐将来富贵逼人,小姐跟姑爷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佟裳也跪地道:“娘娘保重身子要紧。”
颐太妃站起来在殿里来回走了两圈,怒气略微平
复了一些,回头看见她还跪在那里,一时生气地道:“你如今这种时候,动不动就跪对身子也不好,张婆婆,快快扶你家主子起来。”
张婆婆上前将佟裳扶了起来。
颐太妃看她这个样子,也不好再劝,叹了口气道道:“你已经决定了,哀家也不好说什么,这件事出了这个门哀家就不会再提起,大哥二哥都不是经得起盘问的人,万一回头说漏了嘴,对你没好处,你身边的人也要提防些,张婆婆不要紧,那阿绿以后是皇后的娘家人……还有,易老夫人那里,你打算怎么交代?”
佟裳小声道:“老夫人这阵子因为我们的事已经憔悴了不少,身子也不大好,她要是知道我怀孕了,恐怕会加重病情,所以我打算等易恒回来再作商量。”
“你确定易恒回得来?”
佟裳点头道:“易大人去西山之前就想到了会有今天,所以他一定会给
自己留后手。”
颐太妃点头,听着她说这番话,心里五味杂陈,在她肩膀上拍了拍道:“你自己有打算就好,时候不早了,哀家回去了,明天一早就会有人送你出宫去,别再犟,见好就收。”
“是。”
“江慕允的事,听哀家一句劝,你如今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她自有她的造化。”
“是……”
佟裳送她上了轿子,才转身往回走。
她出来没穿披风,才站了一会,便觉得寒风刺骨,看着满地的落地,佟裳方才觉得冬天已经到了。
张婆婆道:“小姐,天凉了,咱们回去吧。”
佟裳茫然道:“婆婆,你觉得我该帮江慕允吗?”
张婆婆摇头道:“奴婢不知道,不过太妃娘娘说得有道理,小姐如今是泥菩萨过江,您要帮江姑姑也不在这一时,眼下您的身子最麻烦。”
佟裳沉吟道:“太妃娘娘说得对,这件事不能让太
多人知道,阿绿到底年轻压不住阵脚,以后我的起居就由您来服侍吧。”
“是。”
此时的寿康宫门外,江慕允已经在那里站了半个时辰,门上的小太监略有些无耐地道:“江姑姑,太妃娘娘已经睡下了,奴才也不敢进去通秉,您有什么要事,明天再来也不迟。”
“太妃娘娘明天就要行宫去了,我怕来不及。”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您也知道,我们做小的的,哪敢这个时候上门,姑姑们要骂死的,您就可怜可怜小的。”
江慕允从袖子里掏出一袋碎银子塞到他手里,“好公公,你就帮我通传一声,下辈子我做牛做马报答您成不成?”
“呦,姑姑千万别这样,奴才生受不起,您是养心殿的掌事姑姑,奴才就是个看门的,哪敢收您的东西。”
他手上微微一转,便将银袋子重新推回了她手心里,江慕允提着那袋沉甸甸的银子
,心仿佛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泓里,直到听见吧嗒一声,她才猛得惊醒过来。
寿康宫的朱红色的大门关上了,里头的人落了锁,跟同伴说着闲话进去了。
“往日里多神气的一个人,根本不往咱们寿康宫里来,如今怎么着,出了事还得来求咱们。”
“所以说,做人做事留一寸,日后好相见,太妃娘娘一向和气,谁来求总要给上三分薄面,这次连见都不见,想来是不想管这趟闲事了。”
“诶,我听说她是得罪了皇后娘娘,才被指婚给袁公公的。”
“我怎么听说是得罪了常公公。”
听着他们的说话声渐渐远了,江慕允方拎着银袋子慢慢往回走去。
这会长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她提着灯笼,像是个孤魂野鬼似的,在紫禁城里闲晃着。
往日里风光无限的养心殿大宫女,转瞬之间竟沦落得如同过街老鼠似的,人人避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