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恒被她催促着去了,看着人去楼空的院子,佟裳怅然若失,脸上再没有刚才的笑容,转过头,看见张婆婆瞧着她,笑了笑道:“去把那些箱笼收起来吧,明儿一早就让人抬走,别误了大人起程的时间。”
“是。”
一应的东西安排妥当,已是夜深了。
易恒一夜未归,明日就要走了,想来他也有许多事情要交待。他不回来,佟裳也睡不着,独自在床上听了一晚上钟表走针的声音,听着外头的梆子到了卯时,便叫人进来侍候梳洗了。
平儿在外间值夜,听传很快就进来了,手上提着一壶热水,到净房里给她调试了洗漱要用的水,才过来唤她,“主子,可以进去洗了。”
佟裳自床上起身,朝外头的时钟看了一眼,才早晨五点钟。
平儿过来扶她,“嬷嬷睡不着吧?奴婢也睡不着,总怕误了时辰。”
佟裳除了那回对他露出的埋怨的神色之外,其他时候再没有过不舍的情绪,总是乐乐呵呵替他操办着东西,平儿明白,她是不想让易恒心里有负担,走得不安心。
佟裳道:“大人一夜未归,想来又是彻夜议事了,你先让小厨房把早饭准备好,一会大人回来,吃了好出发。”
“是。”
佟裳洗漱好,让张婆婆进来给她梳了头
,便到养心殿去了。
白奉天站在门口,见她过来忙呵腰上前行礼,“您来了。”
佟裳恩了一声,朝里头看了一眼道:“大人今儿还上朝吗?”
白奉天笑着道:“不上朝,皇上也不上朝,大人就是来看看,刚才皇上哭鼻子来着。”
佟裳便明白了,易恒要出征的事,她跟皇太后虽然也不舍,可为着大局着想总能接受,皇上却是不同,他打小就是由易恒带大的,心里的情份与别人不同,这回就要走了,少不得闹一闹。
佟裳笑了笑,低着头入内。
西边的配殿里头传来皇上低低的哭声,里头夹杂着易恒略带微柔的斥责声,“好了,都是皇上了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鼻子,也不怕人笑话。”
“朕就是不想让厂臣走嘛,厂臣带朕一块去吧……”
“我去打仗……两三个月就回来了,你在家好好跟在皇太后跟前尽孝,再说,不是还有嬷嬷吗?你不是很喜欢嬷嬷吗?”
“朕喜欢嬷嬷,可是更喜欢厂臣跟母后……”
晴霜端着茶水进来,看见她在那里站着,吓了一跳,急着请安道:“见过……”
佟裳连忙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摆了摆手,哲身出去了。
白奉天见她这会快出来,也有些奇怪,“您就走了?”
佟裳冲他笑笑,
很快低着头走了,身子湮没在昏明的天光中。
易恒听着响动朝外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些许担忧的表情,又低下头安抚皇上道:“别哭了,把眼泪擦了。”
他肃了脸,一副命令的口吻,皇上本来就怕他,闻声只好抽泣着从他手里接过帕子,委屈地擦了眼泪。
易恒回到颐芳殿时,天光已经透了出来,各处都明亮起来。
佟裳正吩咐人摆饭桌,看见他回来,笑着上前道:“你回来了,正好饭已经做好了,快洗洗过来用饭吧。”
易恒恩了一声道:“刚才皇上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小孩子嘛……”
佟裳笑着道:“你也太小瞧我了,你也知道皇上年纪小,我怎么会跟他计较呢,我只是不想打扰你们说话,就先回来了,再说……你跟皇太后陪着他的时间的久,他心里跟你们亲也是人之常情。”
易恒见她笑笑脸,仿佛当真没事的样子,便也放下心来,转身去净房洗簌了。
佟裳脸上的笑容在他转身之后便沉寂了下来。
以后漫长的岁月里,每每提起今天早上的事情,她心里仍有着隐约的痛楚。
要说她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皇帝跟她之间的隔阂,大概就是这个时候了。
以前总说小孩子没心没肺,谁对他好他就跟谁好,可直到今天佟裳
才知道,在皇上心里,易恒跟皇太后才最重要的,他喜欢她,纯粹是的因为易恒喜欢她,一种爱屋及乌的心理罢了。
易恒挂帅出征,皇太后领着皇上亲自出来相送,就连端淑太后也过来了。
皇上仍旧哭哭啼啼,只是这回没人再说他了,大家心里都有些伤感,只是大人的情绪是隐忍的,小孩子哭一哭,也算是替大家哭了。
“厂臣此去,千万保重身子,哀家跟皇上都盼着厂臣平安归来。”
皇太后的说完,朝身边的佟裳看了一眼,大概希望她说点什么吧。
佟裳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想起刚刚才吃饭的时候,易恒在饭桌上跟她说的话,“那些宝玺是能救命的,回头若是有人敢谋反,你把那个交给皇太后,能统帅三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