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爷带上了口罩方准许进入。雍正爷烧地迷迷瞪瞪,就听到了胤祥略到了委屈愤懑的怒吼:“四哥,我还当八哥同你密厚,此次皇父祭奠莅临畅春园,却是他牵头逼着兄弟几个签字,让你移府!”
雍正爷本来还有些迷顿的神思似乎在一瞬间清明了一下,他呆呆地望着床帐,近乎费力地转了转眼睛,粗喘嘶哑地道:“……胤禩?”
前几日他一度昏昏沉沉的,腹泻到近乎脱水,耳鸣晕眩中,似乎曾经听见胤祥来过。而胤祥在他榻边似是说过什么,却又顾虑着他的心情,只咬牙赌咒自己绝不同意那劳什子玩意儿,四哥都病成这样了,万一路上有了什么闪失,谁担当的起?!
那个时候他隐约觉得这事儿听着怎如此耳熟,却无甚精力多想。他自知这次是江南事情办得不利,杵了皇父的肺门子,他又失了母族助力,自然是要新仇旧恨一起算了。让他到底一直记着上世十三被冷落十年的事情,将昏未昏之际,只一遍又一遍的叮嘱十三,切莫出头。
今兹看起来,竟然是那事么——
上一世康熙五十五年,胤禩感染伤寒,被他和老三带着头,定下了迁府的决定。
雍正爷眼前一阵发花,他呆愣了好半晌,才从撕裂般地头痛中扎挣了出来,他喘着气,用手死死地扣住了床沿。近乎艰难地问道:“小……胤禩,怎么说?”
十三喉头梗着,半晌出不来声。雍正爷伸手一把抓住了他,十三扶住了四爷的手,惊觉哥哥不知何时竟然瘦了两圈有余,只得一字一句,将那诛心的条陈吐露了出来。
“四阿哥病,现虽不致失音昏迷,但亦重大可危……”
“若以皇父名,诓其入内,亦属非理,断然不可……”
“迁移后诸项事宜,胤禩愿一力承担。为此谨奏。”
雍正爷断断续续地重复了出来,每吐出一个字,身体都在打颤:“呵呵……呵呵……”
胤祥显然是吓着了,扭头就想要叫医生,他没想到会将四哥刺激成这样的。然而没等他张口,衣袖就被雍正爷死死地攥住了,用劲儿之大,简直不像个病笃之人。
“不用……”
胤祥急忙用衣袖去拭他额上的虚寒:“怎么不用?!”
雍正爷却倔强地摇了摇头,眼神之中一片痛苦,面上却是惯常的倨傲:“因为……都是四哥自找的,都乃报应。”
谁又说这不是报应呢?这些字句,分明是他上一世,一字一句,伙同老三一起,亲自草拟在条陈上递交给康熙,请求让重病之中的允禩迁府的。怎能不是报应?其实即便有皇父的暗示与威胁,若非他将皇位看的比……天下本没有什么什么“不得已”,不过是“你没有那样东西重要而已”。他心头像是挨了一记重锤,迷迷瞪瞪地便睡了过去。
雍正爷飘飘忽忽地做了很多梦。
纷乱而陈杂。
时而他是青年,邀约这另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开府时候定要居在一起;时而他尚且十八,有个刚刚领了差事的少年一脸讨喜地给他选了一匹最上等的马;时而他又过而立,骤然看到一个披着猩红披风的青年,在风雪之中哀哀凝望,那人满脸倔强,眼神之中却是藏都藏不住的挽留,只是他却转身离去了。
再见到的时候,那俊秀之人,已在御座面前跪残了一双腿,拄着拐杖,艰难却倨傲地不肯倒下;天空之中嘶鸣着海东青尖锐的鹰啸,转眼间两只垂死的鸟儿却躺倒在笼中;那时候开始,他就找不到他了,像是在雪地里迷失了方向,不管往哪儿走都见不到颀长身影,却在午夜梦回,有个穿着大红猩猩毡带着暖帽的身影在路口遥遥相望,他追过去,影子却消失了。
他邀请过他,蛰伏着筹谋大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人冷笑着,啐了他一口;熟悉的少年似乎不见了,一同点烟花庆生日分析局势的知己也杳无踪迹,他和许多人声称“你们不懂我和他的感情”,别人都相信,最该相信的那个人,却不相信了。
画面又变成了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了龙椅上,想要换个窗帘换个地毯,都有人故意找茬;新修皇考梓宫,棺材板钉了都露在外头,油漆味儿大得吓人;他上用的轿子,找人试坐,接缝的板钉全然断裂,简直要活活让人摔断尾骨。
他知道他怒,他知道他怨,他知道他已经在黄泉路上走了十年。可是自己当真怒了,他却退开了。你来杀朕啊!有火咱们当面锣对面鼓的干一架!!
他逼他辱他迫他诱他,只是,到死,那人都不低头。
倏尔就有了个声音:
“四哥,真情不容算计……”
“四哥,你才是最贪心的那个。你利用我,却还希望我待你始终如一。”
“四哥,你当年能舍弟弟而去。今兹又怎希望弟弟毫无芥蒂?”
四哥……
是你先下手的,休怪我无情。
宗人府的枯树荒院,一个清癯的人影,依着树干缓缓倒下,唇角有血。却又渐渐地同东陵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