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含是第三天清晨的时候突然间从床上坐起来的,裴煜白刚从外面走进来,就瞧见他爸扶着墙壁要往门口走。
“小心一些。”裴煜白快步过去扶着她,“要去哪?”
宁含一言不发,失去亲人的痛苦被揉捻搓碎重新拼接成淡漠呆滞的神情。她像沙漠中的旅者,在寻找道路的过程中迷失方向,却又有一缕微弱的海市蜃楼在前方指引着。
吴志平平静地躺在冰冷的地上,亡者太多,没有足够的空间和床架来安置亡者。
宁含跪坐在地上,看着吴志平的遗容竟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平静。她应该做什么,应该放声大哭,使出浑身力气发泄内心的情绪,控诉上天对她的不公,它毫无提示的降临灾难在他们身上。
可她没有情绪可以发泄,情绪的容器中已经空荡荡,不悲不喜,甚至她从未觉得如此轻松过,可有感觉到自己飘了起来,太空了,太苦了。
那些支撑自己走下去的幸福回忆,在这一瞬间,统统都变成了苦。
曾经赖以生存的支撑现如今变成了指向死亡的方向,生死之间不过一念之差。
情绪爆发后的宁静才能触及灵魂。真正难捱的阶段才刚刚开始。
裴煜白紧紧握着宁含的手,生怕下一秒对方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宁含是内敛的,所有的情绪都不外露,默默地将所有的苦啊、难啊咽了下去。最后化成一声长长的叹息,在夜里辗转反侧,湿了枕巾。
救援在一个星期之后结束,灾后重建的轰隆声也盖不住唢呐吹奏保护亡者走向奈何桥的乐章。
吴志平的后事处理完之后,江景声犹豫着是否要带宁含走。
简望书道,“江总,宁小姐来了。”
宁含的主动是江景声意想不到的,这段时间以来,她对自己的避而不见,加上裴煜白从中阻拦,想要赎罪道歉也没办法。
宁含所有的理智在见到江景声的瞬间破碎,揪住对方的衣领,嗓子如被风沙磨砺过似得沙哑,“是你,对吗?”
她的质问无厘头,江景声却能立刻明白。
“如果不是你要做什么纺织厂,如果不是纺织机器突发故障,如果不是你那个狗屁陶瓷厂,师傅他根本不会有事!”忍耐多日的泪水随着宁含一句一句的质问愈加汹涌,“如果不是你,为什么总是你,你只是毁掉我还不够吗?你还想要什么!”
江景声百口莫辩,宁含说的都是对的,这其中脱不了他的干系。可又全部是他造成的吗?他做的事情难道全都是错的,没有一点可取之处吗?
宁含像个易碎的瓷娃娃,这段时间的折磨让她整个人以一种极其恐怖的速度消瘦下去。
江景声略微低头能看见宁含因用力过猛而发抖的手指,事实的真相已经没那么重要,只要宁含能够重新振作起来,他被误会也不重要了。
在宁含眼里,自己早就是一个十恶不赦,无恶不作的人,不是吗?只有裴煜白好人。
“难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