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远徵一路抱着文成君回到何宅,他第一次发觉,这个和宫尚角一样强大的女子,原来如此清瘦。
将文成君放在榻上,宫远徵便躲到了屏风外,由仲离给文成君止血,更换衣服,擦拭身体。
仲离处理时发现文成君身上并没有重伤,一时决断不了,将宫远徵唤了进去,而她自己则捡起了换下的衣物,却看见衣物里9藏了个小瓷瓶,还有一封信:
征战多年,杀孽深重,旧伤累加,予知予寿数将尽,心中牵挂孟仲叔季四人。此四人因予误,待予去后,可得自由。望四人日后,相互扶持,无拘无束。文成君绝笔。
木简的正面至此结束,仲离看向背面,上面赫然写着:仲离,长公主府已备下嫁妆,待予去后,自行婚嫁。
“女公子,”仲离眼眶湿润道,“女公子才是仲离最重要的人。”至此她已然明白,文成君是故意将她留在城外的,而她自己则犯险入城救何家。
孟诸仲离原本是扬州吴氏的子嗣,因家中族老得罪戾帝,而被下令灭门。在全族人掩护下,九岁的孟诸带着六岁的妹妹逃了出来。
二人听父命一路逃亡,投奔亲戚,谁料到的第二天就被亲戚交给官府,换了好大一笔赏金。好在那两个看押的官兵是草包,兄妹二人在被押往县衙的路上趁机逃了。
后来兄妹二人又过起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因为年纪小,又被追捕,没办法谋生,两人只能躲在乞丐堆里混口饭吃。
然而身处乱世,寻常百姓尚且食不果腹,何况是乞丐呢?两人偷过,骗过,抢过,有一次还惹怒了乞丐堆里的老大仇三儿。
仇三儿找他们麻烦的时候,看孟诸长得俊俏,便要收其为义子,行龙阳之好。好在二人在家中习过武,有自保之力。只是在反抗过程中,孟诸失手杀死了仇三儿,于是他们不得不再次逃避,直到他们逃至白鹿山山门,遇见了下山归来的桑山主。
见马车驶来,他们避到一边,就像之前的许多次一样,可这一次马车并没有扬长而去,而是停靠在他们面前。
“孩子,你们是想读书吗?”桑牧从车窗里探出头询问道。兄妹二人却不敢相信面前人,只默默低着头不回答。
“我是白鹿山山主桑牧,若是想读书习字,便进山中书院旁听吧,我不收你们束脩。”桑山主解释道。二人却还是没有回复,桑牧叹了一口气,告诉二人随时可上山,便命车夫驶离了。
兄妹二人站在原地良久,最后好奇心战胜恐惧,朝山中书院走去。书院此时正在上课,二人躲在窗边听着,看着屋内的夫子被学生气得胡子翘起。
“你们是谁?”桑宇的声音将兄妹二人的注意拉回窗外。
“桑山主说我们可以过来旁听……”十岁的孟诸怯生生道。
“哦,你们跟我来吧。”桑宇自顾自向前走着,兄妹二人跟在他身后,思忖着前面这人究竟想做什么。
二人跟着桑宇走到一间屋子,桑宇递给他们两件衣服道:“这是山中的弟子服,换上吧,山中每日卯时半上学,未时初下学。”这时兄妹二人才想起来,自己穿的破破烂烂的,一副乞丐的扮相。
就这样,两人开始了白鹿山的学习生活,每每到了用饭的时候,两人总能在书案边发现饭食,后来才知道,是白鹿山的小公子桑青成在研究烹饪之术。
久而久之,两人逐渐放下了戒备,来到桑山主的书房门口谢恩,言明身份,表示兄妹二人愿为仆为婢,报答白鹿山收留之恩。
桑山主闻此,笑着拒绝道:“我当初收留你们,可不是为了让你们报答我,只是觉得叹息戾帝当政,你们小小孩童,便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不过,我现在的确有事想求你们帮忙……”
当时六岁的文成君刚被接到白鹿山,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拘谨的很,懂事的让人可怜。桑家没有与之年龄相仿的小女娘,正巧吴僚诸、吴庆离两兄妹谢恩,桑山主便起了求庆离陪着文成君的心思。
后来,庆离便留在了桑家小女公子,桑青悠身边,同吃同住。因着庆离大文成君一岁,心智又比较成熟,所以她处处都照顾着文成君,文成君便唤她一句“庆离阿姊”。
孟诸则是留在书院前院,白日里读着书,下学了与仲离见上一面,就偷偷到后山练剑。文成君发现后,便让孟诸到苍鸾阁的院子里练,毕竟那里的主人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七日后——
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照在文成君脸上,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守在一旁的宫远徵见了,忙拿起一侧的瓷瓶,质问着:“这药你吃了多少?”
“两次,骅县,还有这次。”文成君平静地说着,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你不知道,这药会透支生命,再多吃一粒,你就……”
“我知道。”文成君打断了宫远徵的话。
“文成君!你要是不想活了,就别浪费我的药材!”这两句话几乎是宫远徵吼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