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浓入骨》
烛霄/文
楔子
那年,是她第一次去武汉。
妈妈带着小学刚毕业的她参加一位漂亮阿姨的婚礼。
婚礼结束的第二天,她们乘坐渡轮前往江汉路步行街。
买票,登船,衔接着岸边的铁板高高低低,她撒开脚丫跑在前面,踩得铁板咣咣响,像快乐自由的小美人鱼奔回水面。
风大,江水波动。
踏上甲板,船身微微摇晃,比游乐园里的蹦蹦床还要重心不稳。
她小心翼翼贴着扶手,心脏扑通扑通,双脚似注了铅,定在入口迟迟不敢动。
她跑得快,妈妈被她远远甩在身后,扭头寻,怎么也找不着那道熟悉的身影。
蓝天,白云,青山,绿水,她的眼里却只有无助和焦躁。
“害怕?”一道好听的男声,低醇细腻,从她脑勺后面传来。
她愣愣回头,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一个年轻的大哥哥就站在她背后,个子很高,穿一件白衬衣和一条笔直的牛仔裤,微微低着头,散漫却又有些温和地看着她。
“哥哥,你好帅。”她极认真极认真地将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眼睛一刻不眨。
他粉色的唇弯了弯,侧身越过她,迈出长腿,下至一级台阶,走进舱室后半回身,向她伸出右手。
手指干净修长,指缝并拢,她能清晰地看见掌心里的纹路。
“我牵着你。”
她二话没说把自己的小手放上去,皮肤接触的那一刻,微凉、干燥,她心头一悸。
他轻轻握住,一边自己慢慢后退,一边牵引着她缓缓向前。
她随着船身轻轻摇,低头,亦步亦趋地跟随。
她看见他的左手上拎一个白色塑料袋,包装严实,看不出是什么。
袋子不停摇摆,时不时拍打在他的腿边,就像她一个不稳趔趄地扑在他胸前。
前排已有人坐,继续前行,终于找到一处空座,他下颌微扬,示意:“坐这儿?”
“都行的。”她嗓音脆脆。
“你坐里。”他松手,让她自己扶着椅背慢慢小碎步挪进去。
她坐好,一秒后,他在她身边坐下。
船舱外,陆陆续续有人进来。
他没再说话,拿手机出来摁亮看了眼,随后收回,利落地拆开袋子,里面是一个印有红色商标的白纸袋,装满新鲜出炉的红枣糕。余温尚存,纸袋内层凝有细小的水滴。
舱室里空气不好,却一下子就能闻见红枣的香气,清新怡人。
兴许是她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侧头看她,鬓发顺势从额头滑落,衬得他双眼更黑。
“想吃?”
“嗯。”她抿抿嘴巴,渴求,“你愿意给我一个吗?”
他双眉微挑,隔一秒,没什么情绪地答:“不愿意。”
呃……
她噎住,一时竟忘了言语。
他平定看着她,倏尔哼地一笑,从鼻腔里发出,透着愉悦:“逗你的。”说着,将袋子递过来,“自己拿。”
他微微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她拿一个咬进嘴里,心不在焉地吃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一直光明正大地瞄着他。
他手里也有一个,干净的侧脸耸动出一个优雅的起伏。几秒后,斜眼扫过来,“看我干什么?”
“好看。”她嘻嘻笑,“哥哥,你好帅。”
“我知道。”他松散地一弯唇。
“啊?”
“你之前说过。”
“哦,是说过,那也可以再说一次啊。”她歪着头笑眯眯。
他没吭,直直看着她,眼神放空了一秒,然后又是哼地一笑,听不出情绪。
她妈妈很快赶来了,站在门口搜寻,找着她,远远地瞪了她一眼,见她和陌生人坐一起,走过来时说了句“习萌萌,待会再跟你算账”,而后板脸坐到她身后两排。
他偏头淡淡看她,她吐吐舌头:“我妈妈。”
眼睑一敛,他沉默着转回视线。
船开了,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她悄悄用余光追随,屡次欲言又止。
说什么呢?
那时候,她还不懂询问别人的姓名年龄,也未去考虑萍水相逢一场总归要各奔东西。
到岸后,乘客纷纷动身,一时间船舱里拥挤堵塞,她扶着椅背不敢贸贸然走动,想要求助,可一转头,他人已经不见了。
她抬眸,乌泱泱的人头,好不容易找着他,却已经离她一米远,中间隔着好几个人,像挤压在一起的曲奇饼干。
她张张口,想说声再见,手腕被妈妈握住,注意力被转移得猝不及防。
转眼六年,匆匆过客早已湮没在时光深处,她不记得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