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阿姨。”习萌开口叫住她。
沈芸见到她有一刹那的恍惚,身体明显地震了一下,“……小胖?”
“嗯,是我。”
习萌和裴裴经常去彼此家里做客,双方父母也都清楚她们是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
她平铺直叙地问:“阿姨带着饭盒,是家里谁住院了吗?”
……不会是裴伯伯吧?
沈芸抿抿嘴,看看她,又看看她身旁与她牵着手的莫迟,不用问什么都能明白。
她重重闭了闭眼,吸一口气;再开口,嗓音艰涩得近乎浑浊:“是……是裴裴。”
习萌仿佛听见耳膜的破裂声,那么清晰,以至于耳朵都有点疼。
她突然生出一个不好的预感。
裴裴大名叫裴钰慈,习萌和她相识于小学,后来初中升入同一所中学,分在不同班级,等高中文理分班时才又进入一个理科班。
她很爱漂亮,很瘦,个子不高,习萌有时犯懒,会把手臂搭她肩膀上,契合的身高差能营造出一种完美的舒适度。
但这种舒服只是习萌自己认为,裴裴时常暴躁地埋怨:“别压着我,越压越矮!”每当这时候,习萌就会双手从她胳肢窝底下穿过,嬉皮笑脸地说:“那我给你拔一拔。”闹得裴裴总爱骂她。
她从小就留着一头水润润的长发,裴妈妈会给她扎各式各样漂亮的发型。
习萌记得,小学时六一儿童节汇演,班主任每次都拿她的头发做样版,建议女同学都按照她的花样扎。那时候只要一下课,她课桌旁就会围上一群人,好奇追问她头上的发圈和发卡在哪里买的。后来长大了,她渐渐成长为万千普通学生中的一员,偶尔回忆往昔,还会颇为惆怅地对习萌感慨:“我当时也能算得上是班花吧?”
就是这样一个喜欢做班花梦的女孩,现在却剃光了头,穿着肥大的病服,靠坐在医院的病床上宛如见鬼一样地瞪着她。
一阵水意瞬间浸透习萌的眼睛,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她呆愣在床边沉默,裴裴歇斯底里地爆发出尖叫:“妈!”
沈芸将饭盒放在支起的病床桌,一层层打开,低声解释:“妈妈觉得你太孤单了……”
裴裴哭了,她把脸埋进膝盖,死死咬住牙。
沈芸默不作声地抹了下眼角,扭身出去,“小胖,你帮阿姨哄她把饭吃了,阿姨下午还有课。”
习萌不吭声,泪流满面地连续点头。
直到关门声在背后响起,她才挪动一步,站在病床桌旁,说:“裴裴,吃饭吧。”
轻声轻气,带着颤音。
“不吃。”她没抬头,声音比破音响还要闷。
习萌擦擦眼泪,吓唬她:“我好饿的,你不吃我就把它吃光了。”
“那你吃吧。”她肩膀耸动着,瘦弱的身板缩成一团,越缩越紧。
“你别这样。”习萌的心脏也在一点点皱缩。
裴裴在病服袖子上蹭干眼泪,吸着鼻涕抬头看她,“秃头是不是很丑?”
“不丑,好看着呢。”
“骗我,丑死了。”鼻涕眨眼又流下来,她急忙从一旁抽一张纸巾按住,擤了擤。
“不骗你,真的好看。”习萌向来不会安慰人,有什么说什么,“看得我也想把头发全剪了。”
她一本正经的语气和过去窝堆谈论新发型无差别。
裴裴破涕为笑,心里特酸:“你就逗我吧。”
“没逗你,我讲真的。”习萌挤出笑容,“好看,我还从来没觉得你这么漂亮呢。”
“神经病。”裴裴眼泪又冒出来,“再胡说八道我打你啊。”
手伸到她面前,习萌说:“打吧,反正我说的是实话。”
裴裴看着眼前亚麻色的长卷发,咬唇喃喃:“我不想听虚的,换个话题吧。”
习萌腮帮一麻,她不知道是自己说假话烧得发麻,还是看不得裴裴受罪难过得发麻。
她怔怔收回手,突然间喉咙又一次堵住。
从窗外涌入的光线白橙橙的,房间里摆放两张病床,另一张无人睡,被褥叠放得整整齐齐。
裴裴眼神放空,她讨厌自己这副要死不活的状态,新闻里总是报道那些得绝症的人如何乐观如何坚强,她也想像他们那样积极向上活出不一样的风采,她努力尝试过,可是无论白天笑得多狷狂肆意,夜半无人时都会泪如雨下,终归无法做到她所期待的“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
这时有人敲门。
裴裴不作反应,习萌拔脚出去看,一打开门,莫迟将一份商务套餐递给她,“不饿吗?”
她仰起脸,他一下便注意到哭过的痕迹。
顾璃用的眼线笔和睫毛膏都很难卸,她哭了一会也没见晕妆,只是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
“刚才饿,现在没感觉了。”她接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