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兵兵遇见一筒是在十一月中旬的某一天,那天正下着大雨,整个上海都笼罩在一片冰凉的雨雾中。
英租界大使馆门口
董兵兵裹紧了身上的大衣,撑着伞走进细雨中,内心颇有些沮丧失落。
根据刚刚所咨询到的信息,出国所需要准备的材料有很多,其中最重要的则是签证和护照。然而签证需要一位有一定地位的知名人士签名担保后才可以办理,而护照则必须用到本人的身份证明。
可惜无论是担保人还是身份证明,她董兵兵都没有,所以一切还得从长计议。
电车叮当而过,溅起了一大片水花,路上寥寥无几的行人们纷纷避让,雨下得越发大了。
董兵兵收了伞站在路边一家生意冷清的点心铺子屋檐下躲雨,她抖了抖大衣上的雨珠,长及小腿的衣摆上已经湿了一片。
许是到了雨季,这些天来几乎每天都在下雨,哪怕她特意挑了雨小的一天出门,到底还是逃不过被淋湿的命运。
天色渐渐昏暗了下来,云层变得厚重,时不时还闪着电光,看来很快又会有一场倾盆大雨要落下。
董兵兵抬手看了看手表,不知不觉已经下午三点多了,家里五点开饭,她得要走了,不然待会要是下了暴雨,就更难回去了,准会误了饭点。
她捡起靠在墙角的小洋伞抖了抖水珠,刚想撑开,身后却突然传来男子颇为诧异的声音:“董小姐?”
这声音……
董兵兵转过身去,只见穿了一袭烟青色长袍、脖间挂着一条灰色围巾的左焦正站在点心铺子门口,瞧着像是刚买完东西出来。
他惊讶地看着她,见她转身回望,脸上立刻露出欣喜的笑容:“原来真的是董小姐,真没想到会在这见到你。”
“左先生。”董兵兵朝他礼貌地回应。
“我是来这里买点心的,这家铺子做的酥饼和麻花都很好吃。”左焦走到董兵兵面前,举了举手里拎着的几盒糕点,特意向她解释道,“对了,董小姐怎么会在这?”
“我只是出来随便逛一逛,却没想到雨越下越大了。”董兵兵望了望天空,“看这天也不太好的样子,待会只怕雨势更大,我这就回去了。”
“那我同你一道,正好我也要回去。”左焦连忙撑开手中拿着的黑布伞,示意与她一起走。
董兵兵瞧了瞧偏僻无人的街道,又看了看愈渐昏暗的天色,没有反对。她完全没有发现左焦手里那把黑伞的怪异之处,光滑平整的伞面上竟没有一滴水珠。
雨幕越发细密滂沱,一男一女,一高一矮的背影越走越远,气氛寂静美好。
一路无言,但走过某条分叉路口时,董兵兵率先停下了:“就到这里吧,接下来我们就不同路了。”
她记忆力很好,哪怕只走过一次的路心里也有印象,所以知道左焦如果回家的话应该在刚刚那个分叉路口时就拐弯,而她还得继续前行。
然而左焦却摇了摇头,语气十分温和体贴:“天太暗了,雨又大,一个人走会很危险,我先送你回家吧。”
确实,此时的天空阴沉得有些吓人,街边紧挨在一起的一座座平民房像是一道道鬼影,奔腾的水气笼罩在眼前,轰隆的雨声自成一道结界,足以将一切罪行掩盖。
董兵兵低着头纠结了一会,想不出半丝拒绝的理由,毕竟人家也是一片好心。可是……
“你对所有女孩都这样吗?”
“什么?”雨声实在太大了,左焦没有听清楚。
董兵兵抬起头,想要再问一遍,然而看着左焦清澈的眼睛,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眼前的青年侧着身,神色专注地看着她,澄澈的瞳孔里倒映着她的身影,仿佛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似的。
董兵兵突然就不想问了,她笑着转过脸,语气开始轻快起来:“走吧。”
然而走了没几步,他们的脚边突然冲上来一只伤痕累累的狗,它浑身血污惊慌失措地顺着两人前行的方向,“呜哩呜哩”□□着,一瘸一拐地跑远了。
雨水冲落了它身上的血渍,鲜红的颜色融入进地上的水坑里,浓郁郁的一团又一团。
“吱嘎”一声,身后某间平房的木门被人大力推开,隔着厚厚的雨幕,董兵兵都能听见那个大汉粗俗蛮横的骂声,他的语气里不乏一些可惜的意味。
在很多人眼里,狗肉是一道很好的下酒菜,那些为生计发愁的穷人尤甚。
“真是太过分了。”董兵兵皱着眉,光是看地上的血就知道那条狗伤的不轻,也不知道在这样的天气里还能不能活得下来。
“吓着了吧。”左焦语气温和地安抚道,“其实这样的事在这里是很常见的,我们走吧。”
多奇怪的人啊,外表看着那样的温润柔和,然而对待生命却如此冷淡。
董兵兵倒是对他的话没有多想,她不自觉地跟着对方往前走,心里其实还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