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大雨之后,他发了高热,昏迷了足足七日。
老瞎子被侯府中的人安葬了,和他的孙子,真正的“小石头”一起。
城郊那些地痞流氓,经过禁军的整治,也销声匿迹。
他再醒来后,懵懵懂懂,犹如脱胎换骨,似乎大彻大悟,又似乎愈发迷茫愚钝。
然后不顾娘的反对,跪在爹和师父的面前,说明了自己的打算:
“我想独自离京,修行一段时间。”
在此之前,大多时候是师父带着他,还有侯府的人遥遥庇护,只有在京城的时候,才会放他独自行动。
“那怎么行呢!这也太危险了!阿钧,我们是为了让你活下去,才让你修行,可不是为了让你独自深入险境……”
“儿浑浑噩噩过了这么多年,自以为心如明镜,其实所知所学,犹如雾里探花,水中望月,不过是管中窥豹。娘,让我去吧。”
老头子看着他:“你真得要出去云游?”
“是,师父。”
“说了别喊我师父。”老头子摸了摸鼻子,“你跟我这么多年,按时间也确实到了可以独自闯荡的年纪。不过,你的功夫还没有到家。”
“功夫?”
“是啊,让你出去是修行,又不是为了送命。你且将轻功和内法修习得我满意了,再出去也不迟。虽然不能成为武林高手,打遍天下无敌手,但却能在危急关头保命。”
“杀不死的功夫,才是最无敌的。”
他沉默了片刻,想到了大雨中的老瞎子。
若是他往年把师父的教诲放在了心上,认真学习了轻功,那一日也不会束手无措吧?
说不定可以及时带着老瞎子回到侯府。
“好。”
“从今日起,我再给你取一个道号,就叫——清岭。”
五年了,他的第一段修行之路,到底是坚持到了现在,似乎是得到了师父的肯定。
虽然他口口声声不让自己喊他师父。
那之后他全心全意地修习,轻功大有突破,终于开始了人生真正意义上的修行。
而在这几年中,他一边出世,一边入世,也因缘际会认识了不少人。
只是,他还是会想到那个女孩子,在他修行的最初,两次给他当头棒喝,让他醒悟过来的贵人。
佩娘。
他记住了这个名字,不过还是不会特意去寻找她。
若有缘法,说不定未来总有再见的机会,何必像个唐突放浪子,猥琐地去打听人家呢?
几年之后,他越来越如鱼得水,轻车熟路,也熟练地平衡好了在京城作为侯府世子的生活,和侯府以外各种身份的生活。
直到某一日,在京城子弟的宴会中,他又见到了那个“佩娘”。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眉眼已经长开了,却不像小时候那样红润健康,反而十分清瘦虚弱。
她被几个表情不怀好意的女娘围了起来,言语侮辱,也只是沉默着,泪水盈盈。
他本想立刻上前阻止,却敏感地感知到一种深切的违和。
明明是相似的眉眼,给他的感觉却这样陌生……
不管是不是她,总不能坐视小姑娘被欺负。
正要开口,却见另一个人被人簇拥着走了过来,少年公子,气质高华,通身都是六族芝兰的风仪,声音淡淡道:
“今日是在府外,这点体面也不要了?”
那几个姑娘立刻变了脸色,纷纷行礼。
“二公子……”
“二哥哥……”
“我们——我们只是和鸣佩开玩笑而已。”
他想起来那人是谁了。
戚氏的二公子,戚韫。
“表哥——”那怯生生的小姑娘眼睛一亮,立刻躲到了戚韫身后,仿佛找到了救星。
不等他再细想,一场纠纷很快在戚韫的三言两语中化解。他带着那个小姑娘,匆匆离开了。
“那个女孩是谁?”
卞时之无所在意,压低声音道:“那个啊,薛述之的事情你知道吧?那个女孩就是薛述之的遗孤,她娘是戚府的大小姐,靠着戚府护庇,保住了一条命,这几年就一直寄居在戚府了。啧啧,看样子似乎过得不太好。”
卞时之是魏国公府的卞二公子,和他一起被梁京众人封为两大草包混子。为人散漫闲适,能混就混,可能是因为这个并称,对他产生了什么亲切的同类之谊,单方面地成了他朋友,几次自来熟地凑上来之后,二人也就熟识了。
薛述之?
他蹙起眉头,回去后好生打探了一番。
薛鸣佩,佩娘。
听上去好像就是同一个人,可是他自信自己的识人之能。
那不是她。
更何况,薛家小姐应当从来没有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