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二人哭了许久,拉着手说话,郑锡年也老泪纵横,其他人会意地离开,留给他们自家人相处的空间。
“世子,请。”
萧书眠和崔扶山去了客房中休息,郑子衿便带着晏崇钧走在郑家的后廊中。
他心中有许多话想问,可都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
尤其是刚刚下了车,回府这段小小路程,世子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佩娘身上,那目光几个意思,他也不是瞎子。
而佩娘主动邀请一个外男回家过年,这意味也非同寻常。
即便是恩人,也不见得就要用这种法子吧?
“陋室简单,希望不会怠慢了世子。”
“郑兄说这个话,未免也太见外了。之前你我在京中结交的时候,便以姓名相称,怎么眼下来了贵府,郑兄反而又和我生疏了?”
郑子衿默然。
他在京中行商,从来不止是做普通的商人,依附了邵霁和宜王世子,自然也生出了政治上的敏感嗅觉,时时关注。
往年和晏世子以友人之态相交,是因为知道他生性如闲云野鹤,和那些汲汲于功名的不同。
可是世事变迁,自先皇后崩逝以来,广陵侯便不像之前悄无声息,晏世子也一改往日闲散作态,在朝中几次三番主动活跃,眼下巡盐南府更是立下大功。
俨然是不打算继续籍籍无名,韬光养晦了。
难道还能像以前那样吗?
他和佩娘之间的关系,更是让郑子衿不安又警惕。
“郑兄想问什么,不妨直言,没有什么好顾忌的。”晏崇钧道,“我待你之诚,从始至终,不曾变过。”
“……”郑子衿道,“关于佩娘的身世,世子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晏崇钧道,“郑兄知道多少,我便知道多少。”
说不定知道得更多一些。
郑子衿倒吸一口凉气。
这样毫无隐瞒,难道佩娘她……
“我已经站在这里,此番便不会含糊其辞,巧言搪塞。”晏崇钧后退一步,竟然躬身一礼,吓得郑子衿几乎跳将起来。
“世子您这是做什么?”
“郑兄,我和佩娘两情相悦,若能得二老和郑兄应允,许我迎娶佩娘为妻,我定会珍她重她护她一生一世。”
“……”
哪怕心中已经有了一二猜想,郑子衿还是犹如受了一道晴天霹雳,重锤砸下,七魂六魄散去一般。
他怎么这么直接!
自己这个做大舅子的,还没做好准备呢!他怎么就直接问出来了?
……是不是觉得他们郑家一定会满口答应,无有不应的?说不定还要感激涕零?
郑子衿先是魂飞魄散,心神归一后,便是无尽的怒火。
“你说得真是轻巧!”郑子衿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仿佛一刻钟前那个毕恭毕敬的人不是他似的。
“呵呵,侯府……侯府又怎么样?佩娘已经受了一次苦了,为什么还要再冒一次险?她还这么年轻,她喜欢的是无拘无束的生活。我这个做哥哥的,才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们这些王孙贵胄,又把她骗回京城那种地方!”
郑子衿望着他这金质玉相的模样,一瞬间想到了初见时的戚韫。
六族嫡子,大理寺的大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几句话就能决定他们这些民间蝼蚁的生死。
佩娘将一腔热忱都给了那人,即便会失去所有最珍视的东西。
最后得到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辜负,遍体鳞伤。
甚至到了抛开性命,才能逃离的地步。
何况是这种简在帝心,传承百年的侯府之家?
“佩娘遇险,你救下了她,她当然会忍不住心动,头脑一热,你说什么她就信了。”
郑子衿眼圈通红,气息急促:
“你不过是趁人之危罢了。”
就像当初的戚韫。
佩娘最是心软,尤其是对她有恩的人。
晏崇钧一动不动,任凭他揪住自己的领子,将那华贵乐晕锦揪得皱巴巴。
一只拳头猛地打过来,直冲面门而来。
——好不容易才堪堪停在他的面门前,抖得不像话。
郑子衿急促地喘息着。
握成的拳头慢慢松开,露出了仅剩下的三根手指。
血淋淋的伤口早已经结疤,但有些东西,永远不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消失。
亲身体验过权力的漩涡,郑子衿比谁都明白,那是怎样锋利无情的利刃。
即便是钟鸣鼎食之家,也躲不过去,何况他们这些市井布衣小民?
等到戚家的人慢慢淡忘了,佩娘在南府的生活也会越来越安宁祥和。
天大地大,来日方长,她难道还再找不到一个对她真心实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