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嫁进谢家时,谢元盟已有一子一女,原配许氏所出的嫡长女谢菁华与庶子谢莨。
谢菁华幼年丧母,是老太太亲自抚育的。而谢莨虽是姨娘所出,但早年许氏曾有抱养之意,待他十分亲切,因而与谢菁华姐弟感情甚好,对江氏与谢重华反而不亲不热。
江氏心气儿高,自然不会将庶子放在眼中,对温婉得体的谢菁华倒颇为和善。谢菁华与沈雍的婚事亦是她做的主,选了金陵当地的望族沈家,看中的是沈雍一表人才,又少年闻名,小小年纪便考取了进士,在金陵知府大人手下谋职,觉得前途无量。
江氏是真为谢菁华的终生大事操心了的,早年谢老太太与谢元盟对她也颇为赞赏。但等今年年初谢菁华早产身亡之后,便对这门婚事生出诸多意见来,暗道若非江氏将谢菁华嫁去沈家便不会红颜薄命。
这事儿,府中上下都知老太太对大太太很有怨言。然而更大的矛盾却是在谢菁华死前的遗命上,声称放心不下自己的一双女儿,又说滢姐儿素来依赖谢重华,想今后劳烦三妹对他们多加照顾。
这种托孤的事,意味再明显不过,这是想让谢重华嫁进沈家做她子女的继母。沈家倒是也同意了,谢菁华丧事之后就来谢家探口风,把江氏气得当场翻脸。
江氏哪里肯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沈雍做继室,还替谢菁华养育子女?她本就对自己当年冲动应了谢元盟而感到后悔,觉得是被丈夫的温润风流给迷了眼,嫁过来后才觉得续弦不好当,自不会让女儿步她后尘。
江氏拒绝态度强硬,沈家亦不能明着强迫,老太太便含糊了过去,道重华年纪还小,这事等将来再做商量。谢菁华是谢老太太亲手养大的,情分不同,自然舍不得她死不瞑目,这个心思就一直没消。
江氏现在很不待见沈家人,总觉得来者不善,是在觊觎自家闺女,因而听到婢女传话就皱起了眉头,沉声道:“三小姐服药后睡下了,你请沈太太与大姑爷去厅堂等我。”
朱颜望了眼倚在床上的主子,颔首退了出去。
谢重华唇瓣微颤,对沈雍既是厌恶又是怨愤,想起前世他曾含情脉脉的与她表白,说什么倾慕她许多年,便是为她除了发妻都在所不惜,便更觉得可怕。
她与长姐虽谈不上亲密无间,但称得起姐妹情深。谢菁华为人温婉贤淑,对府中妹妹向来宽容大方,纵非一母同胞却也关爱有加,谢重华很喜欢长姐,在她出阁后常常去沈府玩。
因此,她很不明白,沈雍是哪来的自信,觉得告知自己说为她不惜害了她长姐的事,自己就会为他所谓的深情感动?
她看着母亲,小声唤道:“娘。”
“昭昭睡会,娘要出去下。”江氏声音轻柔,又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头的碎发,交代道:“听娘的话,以后别和你大姐夫走动,他没安好心的。”
前世的谢重华不懂,只当沈雍待她是兄妹之情,没觉得姐夫疼她有什么不对,直到后两年沈雍亲口与她说想娶她做夫妻才意识过来,但已避之不及。
她躺下身,点头应道:“好,以后咱们不和沈家往来。”
女儿突来的回话让江氏愣了愣,却没有多问,起身出去待客。
谢重华这两日躺得久了,此刻并没有困意,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便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想的最多的还是谢元盛。她前世对这位三叔印象不深,原是轻视他看不起他的,可后来谢元盛得了势,手段凌厉,整个人望过去冰冷冰冷的,很难相处。
明明救了自己还被处罚,肯定觉得不公,他会不会怨恨自己?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想起未来的谢府,谢重华不寒而栗,必须得想法子缓和三叔与家里的关系。
骨折的脚踝处阵阵发痛,毕竟身体虚弱,谢重华闭上眼没多会就开始精神涣散。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总感觉有人在轻抚她的足背,酥酥麻麻的还带着几分痒意,想躲开却是被锢住了。
睡迷了的谢重华倏地升起戒心,警惕的睁开眼,猝不及防的对上坐在床尾的人,他漆黑如墨的双眸正炯炯有神的望着自己。
她“啊”了声往床内侧躲,惊恐的对外喊道:“朱颜、画碧!”
沈雍敛了敛面上情绪才慢悠悠的起身,改坐到床头,好看的眉眼和煦一笑,语气说不尽的温柔体贴:“三妹,是我,别怕,可是做噩梦了?我来看看你的脚伤,不成想吵醒了你。”
他穿了件宝蓝色的素面纻丝直裰,浓眉高鼻,轮廓俊朗,身上挂着绣君子竹的浅色荷包,旁边还缀了块圆形玉佩,一派的温文尔雅。
正是因为沈雍,谢重华才觉得害怕,因为他就是自己的噩梦。
这是她的闺房,为何沈雍会进来!
谢重华满面怒意的瞪向姗姗来迟的朱颜,提声喝道:“姐夫来了,你怎么不唤醒我,就这样让姐夫独自坐着,还懂不懂规矩了,快搬凳子来。”
她说完将露在锦被外的右足缩回来,因动作太急,牵到了伤处,疼的她低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