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空,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头。这里有很多小孩,他们都跟我们差不多大,在这个暗暗的地方,笑是要掂量的,只有一个孩子敢放肆的笑,那就是你,小思。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嬢嬢阿姨呢?
嬢嬢阿姨是一位四川来的老姑娘,她刚来的时候年纪也不大,30岁出头,只不过老是绷着一张脸,加上常年的农活把她晒得黑黝黝,她的真实年龄便被淡忘了,她成了大家口中与她年龄不太相符的阿姨。又因为她是四川那边过来的,据她说,那边管阿姨叫嬢嬢,所以,上到烧饭厨子,下到刚会说话的娃娃,都管她叫嬢嬢阿姨。
阿姨并不关心别人管她叫什么,最开始,她只负责院里的洗洗脏衣服,床单被罩这样的打杂工作。后面的一个冬天,她在院里的大门前捡到了一个估摸着五个月大的娃娃,她觉得自己跟这娃娃有缘,便自告奋勇,负责起了照顾这娃娃的事。那娃娃倒也是很听话,不爱哭闹,逢人爱笑,嬢嬢阿姨没结过婚,没期待过会有孩子,便把她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精心养着,不同于其他孩子,她的衣服总是干净的,她的脸带总是粉扑扑的,像一个娇嫩的瓷娃娃。嬢嬢阿姨唤她叫萌。
再往后的第二年夏天,院里又被送过来一个孩子,那娃娃比萌小半岁,萌却十分喜欢,总是嚷着“小思,小思”的找她,长此以往,后面也是干脆被放在嬢嬢阿姨那养了。和萌的性格不同,这娃皮得很,不到一岁便学会了把隔壁男孩子打的哇哇哭,嬢嬢阿姨只能一个劲的给人家的嬷嬷赔不是。但是嬢嬢阿姨却庆幸,幸亏这娃爱动,跟萌一动一静倒也互补。在以后的五年里,萌和小思便形影不离的跟着嬢嬢阿姨,有了这两只跟屁虫,本不爱笑的嬢嬢阿姨倒也总是每天乐呵呵的。她经常两条腿上一边抱一个说:你俩以后要手拉着手,谁都不要放开,就连小脚印,你俩都要叠在一起。
“小思,好人真的会有好报吗?”
嬢嬢阿姨话很少,但本不屑跟其他人有来往的她,因为我俩的原因少不了跟其他人有一些牵扯。她在外人面前一言一行都很谨慎,能不带我们的场合尽量也都不带着我们,若是有人问起了我们的情况,嬢嬢阿姨总是搪塞说:那俩娃子,不争气的勒。她也不过多让我们和其他孩子接触,她常说,希望我们干干净净的长大。那时候,我们并不懂阿姨话里的意思,也不懂她把我们封闭起来的理由。我们像见不得光的蝼蚁苟活于这无人的角度。后来我明白,正因为如此,嬢嬢阿姨才让我们拥有了别的孩子没有的童年。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我们三个人互相为伴,蝼蚁也有蝼蚁的快乐。
后面有一天,嬢嬢阿姨不知道听信了谁的话,这院子的主人张泉马上要来我们这选人,选两个孩子做他新的养子,我们俩,也被算了进去。她一时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本以为可以在这多过几年安稳日子的希望还是没了着落。她想带我们马上就跑,便用她攒的旧旧的钱贿赂了看门一大哥,说自己老家有人病重,希望能放她出去一趟,第二天便会回来。那大哥大概也是觉得她平时老实巴交,不会整什么幺蛾子,便揣起了钱答应了她。半夜,嬢嬢阿姨用她自己做的一个有暗层的木头箱子,带着我俩准备逃跑,大哥问起,便说那是自己这几年做的一些针线活,瞅着这次机会,能不能一并给老家老妈子送过去,大哥没作多问,只嘱咐了下别耽搁太久,摆摆手偷摸着放我们出了门。待我们走出一里地,才反应过来,嬢嬢阿姨老家根本不在本地,才知道可能遭了骗。回过神来去寻我们,发现我们早已没了踪影,感觉大事不妙,上报了上面,上面便开始连夜寻起了我们。待他们寻到我们时,我们正在一条小溪边喝水,你笑着说这溪水真甜。一个踉跄,嬢嬢阿姨便倒在了我们面前。他们手里有一种叫枪的东西,对不听话的人,他们便会用这个对准他,“砰”的一声,嬢嬢阿姨也是这样被击倒的。
回过神来,我们已经被装进了车里,嬢嬢阿姨,永远留在了那小溪边,只有那溪水,还在静静的流。后面的一年间我们开始了全新的生活,每天和其他孩子一起准时起床,吃饭,学一些不知名的东西,听说那玩意特别考验一个孩子的智商。然后再吃饭,睡觉。时间在流淌,记忆却仿佛消失了,直至我们完全记不起了嬢嬢阿姨。我也是后面才知道,那天被抓回来后,我们俩都被注射了一种可以让人慢慢忘却从前的针剂,所以全然想不起来,不怪你小思。你肯定会有疑问,我为什么会全都知道。还记得我刚刚说的学习的那怪东西吗,一年后所有孩子被统一拉到一个地方进行了检测,你我均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残次品,有两名幸运儿被张泉选中,做了他新一年的“孩子”。我们则是作为残次品,一个被送到了张泉司机的家里,一个被送到了与张泉交好的孤儿院长的家里,也是想起这段我才明白,当年嬢嬢阿姨的死是枉死,张泉选拔孩子前会统一作培训、测试。连学习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我们,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备选。那告诉嬢嬢阿姨的婆子,大概是嫉妒嬢嬢阿姨的“好命”,竟可以在这人人自危的院里,享受名为奢侈的快乐。我恨透了那婆子,我恨透了这里除了你们之外的每一个人,我恨透了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