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孝庭当然查不到那两个书童的来历,因为这两个书童,早就被大理寺保护了起来,担心有人灭口。
他们都是人牙子精挑细选识字的少年,专门培养来卖给大户人家做书童或账房先生的助手,但凡人牙子想要赚的多,普通的粗使下人是赚不了多少钱的,唯有这些挑选出来的少年、长相清丽的女孩等,才能够大赚一笔。
这样的人牙子一抓一大把,卖掉这两个书童的还是官牙,这两个书童就是培养出来专门在赴京赶考时听用的,不但熟悉入京的路线,还能伺候笔墨、处理琐事,甚至还会一点防身的本事。
不是这样,孙青和韩元林的族中也不会花大价钱买他们。
方孝庭相信韩元林和孙清的话,这样的人家,不可能从私牙里买小奴,而官牙都是过来明路的,最多能追查到是什么时候卖掉的,再查不到其他。
王韬家中。
“哈哈哈,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本事!”王韬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你那两个弟子居然真的见死不救了!”
“你们是不明白那边的传统,寻常乡里培养一个读书人不容易,往往私塾先生说谁有潜质,那便是举族培养。我没受征召来国子监的时候,便在当地的官学里做监学,负责各地私塾的巡视,我是亲眼见到当地人是如何让子弟读书的……”
朱谦摇了摇头,“为了不让这些学子有后顾之忧,他们的租庸和徭役都是由族中提供的,他们每个月能在族中领取米粮,甚至还能拿银子。一旦过了乡试,举族便敲锣打鼓,欢庆三天,流水宴摆上几天几夜……”
“那岂不是除了读书什么都不做?”
王韬错愕。
“正是如此。”朱谦有些不屑,“士子如果只懂得读书,也无非就是个迂腐的蠢人罢了,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如果闭门造车,任他学问再好,谈吐多能打动人,一到处理实务之时,便是祸国殃民。”
“像是孙清和韩元林,是后来进的官学。他们在官学里的成绩不算太好,但好胜心极强,论刻苦,绝对在官学名列前茅,概因他们承担着整个族中的期望和人情,若不能出仕,便是辜负了族中那么多人的辛苦。读书是件极费心血和钱财的事情,孙清那族中,私塾里原有十四五个孩子,可能一直读下来的,不过是三四人而已,族中愿意供养的只有孙清一个,他每年应该服徭役四个月,皆有族中堂亲承担……”
“举族无怨无悔地提供便利,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他们能够出人头地,为族中设立更多的祭天、帮衬提携族中的子弟,让一族的人才越来越多。这便是宗族的力量,有时候甚至凌驾在朝廷之上。”
朱谦叹了口气。
“我一点都不怀疑孙清和韩元林会对柳兴的行卷动心,他们虽然有诗文之才,但毕竟是乡野出身,眼界并不开阔,写出的时务策并不能打动达官贵人,他们也清楚自己的不足在哪里,无奈人有专才,知道也无能为力,这并不是闷头苦读就能学成的。”
“更何况……”
朱谦看向陆凡。
后者正闭着眼睛假寐。
“……更何况,那篇行卷是陆凡写的。”王韬也露出复杂的表情,“陆凡捉刀的行卷,何止是万里挑一。只要一心想走行卷这条路的,怎会有不动心的道理?”
“其实这么一想,我们……未免有些,有些……”
“此乃阳谋。”朱谦并不觉得自己缺德,“如果孙清和韩元林是心性正直之辈,乍逢同伴遇难,哪怕冒着这届科举被耽误的危险,也会设法救他,即使不能救回他,哪怕寻到他的遗骨也是好的。虽说那两个书童怕事,有撺掇之举,但一个人的本质如何,决定了他会如何做。他们自己心术不正,即使没有今日之事,日后为官只会更加变本加厉,那才是大害。”
“那柳兴,又为何愿意冒着生命危险配合你演这场戏?”王韬满脸疑惑,“虽说得了陆凡的行卷日后一定名声大噪,可要是一个没跳好,掉到了树外,那就真死了!”
“这便是有因必有果。”
朱谦的神情更加复杂。
“我方才说,有时候举族之力,方能培养一个孩子一直就读,端看这个孩子的才情如何,有没有潜质,这柳兴,昔年便是被韩氏家族放弃的孩子,被迫中断了私塾的学业……”
“咦?”
“他原本姓韩,父亲早逝,母亲抚养他长大,进入乡中的私塾,但他小时候并没有表现出多么的聪颖,所以族中选择重点培养的孩子时,直接放弃了他,按照族规,他家还得同时供养被选中的孩子日常用度。她的母亲性子也是刚烈,不服族中的安排,索性卖了他父亲遗下的田地和房舍,离开了丈夫的族中,改嫁一读书人做续弦,韩兴也就改名柳兴,在十一二岁时表现出惊人的才华,被收入了官学,恰巧也是我的学生。”
朱谦言语中颇有遗憾之意。
“这世上虽然也有神童,但毕竟是少数。许多孩子,小时候并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