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弘景这次装病差点逼成真病,幸好一个时辰过后北戎没有追兵尾随,幸好萧煜随身带着治这肝阳暴亢的药,都是幸好,万一有哪个不幸好,三变一条小命可能就交代在这北戎的深山老林里了。缓过来之后,睁眼一瞧,又是先瞧见哭得雨打芭蕉的干儿子,他有气无力地哼一句:“哭个屁!”,见他还在打芭蕉,就哼哼着吼他:“收声!”
长这么大个头就晓得哭!真死了,哭能活过来?!
龙湛也不想哭来着,他就是心口疼,从心口一直疼到眼睛,然后眼睛止不住要往外冒水。
“不当兵了好不好?我长大了,有力气,我卖力气养活你好不好?”
这句是用北戎话说的,庆朝话他不会说,会说也说不出口,这样丑的话好意思说?
可丑死他了!
“你咕咕啥呢?别转你那北戎话,老子听不懂。”
他看他哭得实在丑,就叹了口气道:“行啦行啦,哪能那么容易就死了呢,省着点儿金豆子,等你爹我真没了你再掉!”,说完顺着撸了撸他一头黑毛,让他赶紧滚回去睡觉!
“不走!”
“……”
“就不走!”
“……”
他怎么还忘了这家伙王八一样的脾性了?
“以后别再这样拿命去赌了好不好?等我有了本事,我护着你。不用等多久的。”
依旧是北戎话,三变依旧是鸭子听雷。他累得好比脱了一层皮,没那个力气去接他的咕咕,爱咕咕就咕咕去吧。
龙湛见他闭目睡了,就轻手轻脚摸出去,打回一碗汤来。野兔汤。野兔补阴虚,肝阳暴亢喝了好。这是他路上从军医嘴里问出来的。一队人马一旦停下来安营扎寨,他便拎上自己制的木弹弓,钻入林子当中去撵野兔。都冬天了,野兔都猫窝里了,哪有还四处外出溜达的,龙湛是个苦出身,捉鸟摸鱼的本事囤了有一箩筐,别看写字他鬼画符,弄这些小东西他在行。冬天野兔不出窝,他就找它们的窝去。找了不短的时候,终于找到那么一只,收拾完了,只用两条兔后腿熬汤,熬了小半天了,也守了小半天了,谁都不让喝,就紧着他喝。
“汤,喝了再睡。”他拿匙羹碰了碰陆弘景的唇,要他张嘴喝了,别浪费他一片心意。
“哪来的?”三变瞪着眼前一碗白花花冒热气的汤,实在新奇。
“我打的。”终究是派了一回用场,干儿子的语气和腰杆一样,挺得笔直。
“哦。”三变张嘴喝下,第一口刚在舌尖上溜一圈就喷了出来——好家伙!咸得当场齁他一个跟头!
“你个死舅子的!这一小碗东西你放了多少盐?!”
“……一抓……”干儿子吓住了,腰塌了下去,语调也塌了下去。
“一抓?就你那爪子——一抓?!你怎不把整片盐田倒进去?!这是给人喝的么?喂人还是喂畜生哪?!”
本来就已经够难受的了,还不省心,还要整一碗汤来齁他一个跟头!还浪费了这么好的俩兔后腿!该捶!
干儿子缩了缩脖子,默默往自己嘴里填了一勺子,立刻齁得落荒而逃……
心意倒是不错的,奈何手艺和心意差了十万八千里。
落荒而逃的干儿子赢面撞上了正要进门的萧千户,两人一个错身,那碗金贵但几乎齁死爹的野兔汤差点脱手飞出去!
萧煜快手一接,好悬救了个急场,汤泼出去几滴,大多数都保全了。他扫了一眼几乎没怎么动过的汤,问他:“怎么他吃不下?”
龙湛垂着头,只看得见他两撇眉毛和一点鼻尖,就这都能看出来这家伙的丧气。
“咸,他不吃。”
“……”
三变平日里不怎么挑嘴啊,隆冬时节的一碗野兔汤哪那么容易弄来,吃都不吃,这不像他,也不像话。
“我吃了,咸,真的。”
“……”萧煜看着面前这个人高马大的异族杂种,想到他尊贵的身世非但一点用场没派上,反而连累他自幼漂泊伶仃,连个亲人都没有。萧千户难得起一回恻隐,说是恻隐,不如说是同病相怜——他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戏子,和他爹情不投意不合,他是颗强扭的瓜,虽说有个名义上的“家”,但从小到大,他从来觉得自己是漂在这个家上面的,没有落地过。
“你和我来。”
龙湛就跟着萧煜走了。萧千户带他到灶火旁边,把锅端出来,连汤带肉倒锅里,然后往锅里注水,注完了水,再架起柴火烧。
“他脾气就这样,其实人不坏。”斟酌再三,萧煜还是决定拿这句话来开场。
“……唔。”
他当然知道他不坏,和自己遇到的,坏得千奇百怪的人相比,他简直是个难得一见的好人。
“三变其实和你差不多,从小到大没和自己亲爹妈呆过,六岁之前被个假和尚抱养,六岁以后回了陆家,你看他为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