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浩瀚,时光漫长。从广袤银河中随机选取一颗星球测龄,都会得个几亿岁的大数,更何况自天地初开就存在的修真大界呢?
活过万年的仙人不知其岁数,年代最久的树妖不知其全貌,修士记载的史料仅是光阴中的片羽,凡人所知的部分更是少之又少。唯一“全知全能”者,恐怕只有超然仙人之上的神了。
可惜,当真相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时,大多数人会被少数人利用。
如果真相只掌握在一人手里,那围绕着他的所有人都会被其愚弄。
不幸的是,这个试炼场应了第二条。
“轰隆隆——”天雷数度劈下,化作大道之力浇灌在厉蕴丹身上。
上丹田沸腾冲顶,中丹田血气凝聚,下丹田再塑全身,霎时经络如虬松坚韧,肌理如龙鳞结实,骨骼如陨铁刚健。量的积累终致质的变化,改变由内生发,又逐渐向外爆发。
她的发髻被冲散,青丝于狂风中飞舞,形同魔蛇。厉蕴丹近乎毫无防备地迎接天雷灌顶,修为节节增强,她目中光芒大盛。因果眼自动运转,替她收拢溢散的雷炁;玄悟通明即刻开启,助她看清天道的霹雳。
原来,她在很久很久以前的猜想没有错,人想成仙譬如从一种生物进化成另一种生物,欲脱胎就得经历粉身碎骨的死和锻体重来的生。
天雷劈碎了她的过去,又填充了她的未来,正如凡人的一生总有低谷和高峰,低谷等于“死”,“死”后即是“生”。若低谷不能杀死一个人,那这人终会迎来高峰,这跟渡劫是一个道理。
所以,仙人何以看不起众生?神灵又有什么资格利用天下?
在本质上,凡人与修士的一生都在渡劫。而某种程度上,凡人比修士更耐得住苦难。
修士的人生漫长,渡完一劫尚能喘息十年百年;凡人却不同,无论低谷还是高峰,灾难总会接踵而来,麻烦也是一重连着一重。渡得过去尚能苟且营生,渡不过去便含恨而终,甚至不得好死,比修士惨多了。
是以,凡人连做人也学不会,谈什么学道?修士连人都不做,谈什么成仙?神就更不用说了,在其位不谋其政,其罪当诛!
人与神同在,神与人共罪,大道之上下,他们都是一样的。
天地慈悲,择人以成大道;寿福无量,德高才能亘古。之于大道,她与万物无有不同,与天雷亦是相同,只有落在人身上,才有高低上下之分,才会沉沦苦海、永失真道。
无有分别,此为九九归一,也是修行中的万物都能达到的终点。在道的尽头,是最原始、最不分的“一”啊!
厉蕴丹望着苍穹,张开双臂。片刻后,她放下双臂环抱于身前,对天地低下了头颅。此时此刻,她的内心一片宁静,像是重归母亲温暖的腹中,感受着先天一炁的至善至美。
最后的九道天雷砸下,像是砸中了,又像是没砸中。但见它们以她的身为媒介,以她的心为祈愿,忽而四散奔腾往仙界的各处,狂暴地绞碎浓郁的魔气,还天地一片清明。
近处观礼的人只有谢此恒,远处观礼的仙人却有无数。他们远眺雷光滔天的地方,只觉得仙尊渡劫也不过如此了,这声势居然能如此骇人!
郁千诗:“是道生在渡劫。”
“这渡的是什么劫?怎么声势这般可怕!”万盘满蹙眉,忽又道,“真是后浪逼死前浪,初见她时还是个渡劫期的小丫头,一飞升上来,我这做师父的还是真仙,她这是要成仙君了吧?”
“不是仙君。”丰昊仙君让身边的机器人给他们传话,“应是仙尊了。”
话传到众人耳边,仙宫上下顿时鸦雀无声。他们要是没记错,道生出去时只是个真仙吧?这离开了才多久,怎么就成仙尊了?这、这有三年吗?
他们记得道生第一次离开后,大概过了数月就传来了雷声,而后再有动静,大概已过三百来天,如此下界便是三百多年。
待她如今再出关,时间共近三年,下界已是千年淌过,而她才几岁?
丰昊仙君敛目,道:“仙界离大道最接近,是最讲理也最不讲理的地方。若仙人得大道青睐,或自得真道并证道,飞升不过一眨眼的事。”
“此事众仙皆知,可能做到的又有几人,还不是按部就班修炼?最简单的事做起来往往最难,相传上界后最快飞升为神灵的仙人只用了三百年,道生仙……尊所花时日虽少,但只要机缘到了,就不无可能。”
厉蕴丹不正是机缘到了么?
要是龟缩仙宫不出,她想成仙尊起码千年,届时下界的队友坟头草都有人高了。在这选择的档口,她亦然选择铤而走险,深入魔气之中。
面对魔尊的挑衅和追杀时,她大可躲入仙藏避祸,或利用别的手段逃脱,可她没有!不仅没有,她还提刀与之硬杠,拼着殒身于此的危险,也要证明自己的道,这让天道如何不喜?
再到之后越阶斩杀魔尊,淋漓神手血液,这一切都是她该得的奖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正是应在此处了。
“轰隆!”
最后一道天雷劈下,仙界为之一清。似是感知到了外界的变化,一众真仙化作流光飞出仙宫,各显身手,全速前往应劫之地。
少顷,从道仙跨越仙君阶、直升仙尊的厉蕴丹复归原处,落在谢此恒身边。
当她抵达仙尊的境界时,她方才像是获得了全知视角,能感知到谢此恒真正的状况。
往日境界低时,她看不清“山”的全貌,只缘身在此山中,而现在,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谢此恒并不稳定的神魂,他的下丹田被毁,看似是活下来了,其实又没真正地活下来。
丹田的血窟窿虽被血肉填满,却像是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