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丫鬟老仆鱼贯而入,把「江星烟」从床上拽起来,按在凳子上。
夏风和冬阳也被撕扯起来,押去一边,不许跟去。
霍辞不明就里,刚想呵斥,就被珠光宝气晃了眼。
领头的是宝珠嬷嬷,身后跟着十几个丫鬟,每人捧着一个托盘,依次放着嫣红绣金如意茶花罗襦裙、刻银丝白茶缠枝葡萄纱罩衣、梨花白洒金腰封。
一双鹅黄宝相花纹云头锦鞋,上缀一圈莹莹发光的细碎夜明珠,阵阵香气扑鼻而来。
鞋底镂空莲花纹机关里,灌满了茉莉香粉。
穿上这双鞋,每走一步,地上就印出一朵莲花形状的香粉,可谓步步生莲,别有意境。
随后的一盘盘的珠宝首饰,更是琳琅满目,华贵非常。
连披帛都是最好的浮光锦。
霍辞一整个呆住。
这些东西单拎出来一件都价值不菲,根本不是一个仆从能买得起的。
他好不容易给母亲找的遮羞布,捉襟见肘。
“愣着干嘛,还不快给咱们少将军夫人穿戴起来?
手脚放轻,弄坏一点,仔细你们的皮!”
宝珠皮笑肉不笑地瞥了一眼呆滞的「江星烟」:“托少将军的福,今儿个您又能当一回风光无限的少夫人了。”
霍辞现在还哪有不明白的?
他只是太过相信母亲,又不是傻的。
这么大阵仗,若不是母亲指使,一群老仆丫鬟怎么敢?
往日的记忆清晰起来。
他偶然在家,江星烟一定盛装姗姗来迟。
他最厌恶无节制的奢侈,更别说还误了给母亲请安的时辰。
每每看到,必严词痛斥。
江星烟望向他的眼神从委屈痛楚,变得漠然无语。
他还觉得,她顽劣不悔,拿他的话当耳旁风,索性再不见她,由她去了。
霍辞脸上火辣辣的,仿佛平白被人打了两个耳光。
如今,那些伤人的话,宛如一根根尖刺,钉进他心里。
他是母亲的帮凶,合力碾灭了她的心。
霍辞呼吸急促起来。
他好悔。
排兵布阵都需斥候再三侦探,对于他的妻,他却只信了母亲的一面之词。
随着最后一根碧玉簪别进发间,已是丑时。
霍辞下意识地站起来要走,就被宝珠摁回了四方凳上。
“着什么急啊,且等着。”
霍辞抬头看着宝珠似笑非笑的老脸,心中涌起一种从没有过的感觉。
明明他子初就被薅了起来,最后还要硬生生等在这里。
非要给他安上不敬婆母、恣意妄为的罪名呗?
那么多个深夜凌晨,江星烟被强摁在四方凳上,等待一场训斥的时候,她心里在想什么?
会不会怨他?会不会恨他?会不会后悔当初江老太爷救了他?
而这一切的情绪,最终都化作她眼眸中的死寂。
因为她的心死了。
霍辞垂眸,他知道了涌上心头的感觉唤作委屈。
那种无人诉说、无人申告的委屈。
江星烟,我对你不住。
江星烟一夜未眠。
尽管小丫吃了汤药,但因年纪太小,惊吓过度,夜晚还是发起了高烧。
“阿娘、阿娘……”
小丫死死抱着江星烟不撒手。
秋燕、春雪两人忙得跟陀螺似的。
一个给小丫擦拭身子降温,一个按照辛追的转述,热了药渣,敷在小丫额头。
江星烟看着怀中红扑扑的小人儿,心疼坏了,跟着掉眼泪。
一直到丑初,温度才降了下来。
只是抓着她的小手,却不放松。
掰开一点就哭。
院中传来银珠嬷嬷恭敬的声音:“少将军,老夫人那里备好了朝食,请少将军一同用饭。”
江星烟无奈,只得用宽厚的布把小丫兜在胸前,又甲胄罩起,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脸庞。
她把腰间玉佩留给秋燕,让她照顾着偏院里的夏冬二人,迈步走出房门。
银珠恭敬颔首弯腰,和平日的泼辣跋扈判若两人。
江星烟心中冷嗤,淡淡瞥了她一眼。
银珠吓得一个哆嗦,腰弯得更低了。
生怕自己哪里做错了什么,惹怒少将军,落得跟姐姐一样的下场。
江星烟现在没工夫跟她计较,一会儿还得去上朝。
她们来日方长。
来到主院,比霍辞的别院还要宽阔一倍。
光是洒扫庭除的丫鬟小厮就有十几个。
踏进主屋,屋内陈设比当初外祖父的卧室都要精致典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