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星烟在一片虚无中,独自承受着无尽的剧痛。
伤痛从左肩开始,随着血液,蔓延全身。
灼热中,隐含着因为毒药侵蚀,犹如百蚁嗜身的奇痛奇痒。
还有直入骨髓的断骨之痛,和小腿骨几近碎裂的肿胀之苦,二者冲击碰撞,加倍折磨。
她整个人犹如在十八层炼狱中煎熬一般,想动一动都不能够。
她感觉到一把药粉撒在了伤口上。
痛楚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更加剧烈。
犹如在烧滚的热油中,泼了一大勺冰水。
激烈的对抗传遍了每一条神经。
紧接着,利刃切开了她的肩头,取出些什么,又缝合。
她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灵魂与躯壳剥离,只靠痛觉联系。
好痛!
江星烟最怕痛。
和这种痛比起来,婆母打在她身上的鞭子,都变得不值一提。
她不知道这种煎熬还要持续多久,她真想沉沦深渊,就此死去。
这样就不会痛了。
“阿娘!”
睡梦中的小丫好像梦见了阿娘。
阿娘很痛。
小丫赶紧跑上前紧紧地抱住她。
就像以往阿娘被坏祖母欺负之后那样。
江星烟突然感受到小小的人儿抱紧她的温暖,心头一震。
她怎么能死呢?
她死了,小丫可怎么办!
她咬牙硬撑。
一如以往那些难捱的漫漫长夜。
可是剧痛却不会因为她的坚挺减弱。
在如浪潮一般,一层比一层强烈的痛苦侵袭下,她感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
小丫,娘对不住你……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沉入谷底时,陡然间一道光华闪过,加诸于身的所有痛苦瞬间消失。
江星烟霍然清明起来。
生的喜悦在怔楞了一瞬后,溢满胸腔。
她不可置信地检查着自己的魂体。
怎么会,这究竟是——
一抬头,她看到了白衣胜雪的云淳风。
他身上的氅衣很白,像谪仙一般。
可他的脸色更白。
惨淡得犹如朱门旁的余灰。
“云哥儿,你怎么了!”
江星烟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他。
她的心里忽然有了答案。
“是你,对吗?
我的痛楚,你替我承受了?”
云淳风没有说话,强忍着堪比渡劫的剧痛。
修道之人,若强行替他人受苦,则痛苦转移后,要加上十倍。
他把头埋在江星烟颈窝里,委屈得像一只淋了雨的大狗。
“大小姐,我只恨自己。
如果我能早点找到魂魄归位的契机,你就不用受这样的苦。
这痛,本就是云哥儿该受的。”
江星烟摇摇头:“不是的,云哥儿,我能再活一世,已经很满足了。
总不能什么代价都不付出吧?”
云淳风收紧了手臂:“所有代价,都由云哥儿一人承担。”
江星烟放开他,用手捧着他的脸,直直地看进他的眼睛里。
“云哥儿,我好像忘了一些从前想通的事,但这并不妨碍我明白你的心。
你为我已经做得够好、够多了,不是吗?”
她浅吻着云淳风的额头,拭去他滚落的泪珠。
“再等等我吧,云哥儿。
我一定会变得更强,这样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啊!”
霍辞怔楞着,站在院中。
今夜无月,一如他的心境,惨淡无光。
难道他带给江星烟的,就只有伤害吗?
明明他们在月老庙中,求到的红签是天赐姻缘。
怎么就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他谨守着礼义,没看江星烟身上的伤口。
但他却知道那有多痛。
战场上刀剑无眼,他自然受过这样的伤。
从前只觉正常,如今却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没有云淳风那样的神通,他只能无数次地祈求:“诸神佛、众仙家,求你们,将今后阿烟所有的伤痛,都转移到我霍辞的身体上。
别再让她受苦了。
我霍辞愿将此生所有功德都给她,保她一世无忧,平安喜乐。”
他双手合十,静静地立在当院,无数遍地祷告着。
无比虔诚,无比赤忱。
他闭着眼睛,没看到一丝浅云突然出现在当空。
“师父,我看这家伙,也不是一无是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