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终于迎来了终点。
水云停下了脚步,长出一口气,将撑花收起。伞尖轻轻在头上划过,几缕黑火沿着吊在黑暗中的蛛丝燃烧起来,地面上也被粘稠的蛛丝占满,细看过去甚至还有几块被蛛丝包裹的铠甲残片在丝丝冒烟,那些蛛丝在吮吸铠甲中的神力。虽然说这些铠甲都是为监狱中的士兵们量身打造,并非凡品,但终究也只是量产货,只有些些许的保护神力,但这蛛丝依旧没有放过这一点点的力量,其贪婪程度可见一斑,若是寻常天兵前来,怕不是会被这蛛丝直接吸成干。
面对蠢蠢欲动的蛛丝,水云也只是当没看见一样踩了上去,边走还边用祸咒凝结出一根红绳,将自己的长发简单扎成一个干净利落的马尾,像是刚热身完的健身爱好者在面对训练前的最后准备。而她的脚步所过之处,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燃烧的足迹,露出下面黑色的地板,在蛛丝连成的海里生生开辟出一条漆黑的道路,还在不断扩张,如若有流浪的诗人有幸看到这一幕,想必一定会高唱着摩西分海的传说为她送行。
可这里没有上帝的保佑,有的只是一个女孩驱使着魔鬼去杀死另一个魔鬼。
燃烧的道路一直持续到一扇门前,水云眯了眯眼,用手擦去门上攀附的蛛丝,但那些蛛丝还没有接触到那素白的皮肤,就被下了命令一样被黑火燃烧,与其说是擦拭蛛丝,不如说是擦掉门上的蛛丝余烬,露出了门原本的模样。
那是一道朱红色的木门,上面没有多余的装饰,但原本门把手的位置被一个纯金制的兽首占据,宣告着这门里关押的是何种存在。
那兽首似虎三分像,似龙七分神,两根金角冲云霄,毫无疑问,这是按照貔貅辟邪的样式所制作而成,而里面关押的是谁则不消多说。
就是这里,上次四不像讨伐邪祟前就是在这里清理突然闯进监狱的杂兵,水云在一开始撰写战后报告的时候就在想,为何那盲目邪祟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在这里闹事。虽说这里是监狱下层的最底部,如果说要把云纪卫和四不像大人拖在这里,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但这个局最大的问题便是云纪卫门发现异常的时候为什么第一时间找上的四不像而不是自己,先生为留下的那片羽毛一样可以启动辟邪牢里的阵法,而自己作为云纪卫的领头人,于情于理,第一个收到通知赶到的人肯定是自己。
云纪卫绝对不可能出叛徒,水云对此深信不疑,可为何会出现那种情况,水云一开始定下的结论是闹了乌龙,青鸟发给了四不像。但这一回结合花蕊鸟医生的结论,只会得出一个答案,当时起码有一个士兵早就被这邪祟的毒咒所腐化,变成了邪祟的走狗,那么设这个局的意义怕不只是要把四不像拖在这里,四不像要查看囚犯的情况必然会打开牢门,而那走狗便可以得知打开牢门的钥匙便是四不像的角!
这下就完全说得通了,那次偷袭也并非是突发意外,那完完全全是奔着四不像去的,四不像刚从一场大战凯旋而来接受疗愈,想必也没有多少余力再对付精心准备的陷阱,而这邪祟还下了二重保险,那些士兵是被腐化到极致的炸弹,他们的血可以继续传播被操控的毒咒,即使是杀出重围也还是会落入邪祟的掌心。
但还好,四不像也应该没沾染多少毒血,那羽毛想必可以将邪祟的邀请函烧的一干二净,他还能在监狱里里活蹦乱跳地找自己说明那灰羽确实起了作用。
想到这里,水云用手指比了一个 “v” 的手势戳在自己的脸上,强行撑出一个笑脸。是的,她的目的达成了,她一手照顾的小鹿又可以继续在监狱里喝茶偷吃栗子糕,又可以继续在去天台上望月思人,又多了一份可能,她相信兔爷一定可以找到那根断角,将小鹿折叠的故事继续下去。
当看到兔爷不惜带着一个没法活动的四不像四处逃窜时,她便近一步确定,起码兔爷故事里兔子和小鹿快乐地生活在一起这一桥段绝对属实,将四不像交给兔爷是完全可以的。
先生是对的,想要了解一个故事,就不能只是看着,而是亲自参与进去,看他们为何而笑,为何流泪,生活就不再是空空的两个字符,而是生活本身。
只可惜,她懂的有点迟。
其实早在不久之前,照顾四不像躺下时,邪祟的毒血就在自己体内发作了,但这毒血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她体内的大妖,大妖被毒血带来的妖力唤醒,转而将毒血吞噬,借着自己的眼睛看向人间,那一刻,就连一直帮助她镇压妖力的羽毛也没了办法,还将她也一并认作了邪祟,只剩这一副银甲还在继续着“水云”的故事。
她连一个名字都不能为这个世界留下,只能将那个悲哀的故事讲给世人。
事到如今,她自己连一个笑脸都做不出来,只得借助手指比出。
但还好,事到如今,她拾起了母亲留给她的最后礼物,虽然能掌握的妖力不多,但足够在她还清醒的时候斩杀邪祟,再自我了结。
仅此一时,她还是会想起在监狱里四处抓捕四不像时闹出的乌龙,那是她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