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操纵着飞船朝前庭地飞去。快到时又意识到还没学会降落,若是连人带船一同撞向地面就不好了。
于是停了船,把铮引背到背上,边向外走边冲他说:“咱先说下啊,我现在背的是铮引,可不是什么曜武智、耀武扬威谁的。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之前害死陌岩那笔账还没跟你算呢,还赖上了……”
前庭地的夜空冷得如冰窖一般。魅羽背着铮引,迎着刺骨的寒风朝基地飞去,一边上牙撞下牙一边念叨着:“我不怕冷,我自带火炉。我不怕冷,我自带火炉……”
这时早该是第二天上午了,天上还是一丝光都没有。下方的世界看不清楚,但从遍地的火光判断也知道是一片狼藉。有山火,有民舍被烧着的火,有取暖用的篝火。火并不可怕,怕的是到了无木可烧的那一天。没有阳光,万物便会停止生长,粮食吃完了吃树皮,树皮吃完了人吃人。当然在那之前,至少会有一半的人因为绝望和抑郁而疯掉或者自杀。
回到基地先唤军医来查看铮引的情况。鹰裘还没有归来,估计还在神殿中掌舵。魅羽派了一个小队,带上食物去替换鹰裘。同时又问有没有找到九叔,被告知毫无音讯。唉,那看来九叔是不在前庭地了。至于他化天的盟军,已赶在天洞断掉前全部撤离。
“很好啊,”魅羽说,“越少吃饭的嘴越好。去把他们没带走的食物、棉衣、取暖装置统统搬来。一半留在军中,一半发给民众。要是还有飞船,等木柴不够用了就拿来劈了烧火。”
随后又吩咐,在基地最高的瞭望台上点一支常明大火炬,作为前庭地的精神象征。
“长官,”于副官抬头望着半空中的大火炬,问,“不如给起个名字,大家也好叫。”
火炬的名字应当由铮引来定。不过魅羽知道那家伙在这方面向来没什么主意,最后多半还是要来问她。
“就叫新日。”
“意思是心中的太阳?”
“不,是新旧的新。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说完,她长长地呼了口气。从今天起,她魅羽的生活也要有个新的开始,哪怕生命只剩下几个月。
前庭地在混乱了两三天后,将士和民众们总算接受了现实,开始安顿下来。这首先要归功于前庭地新来的女主人——大家背后给她起了个外号叫红隼。
“红”当然指的是魅羽红衣仙女的背景,这个“隼”字又是怎么来的呢?因为这个女人整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像只鸟,但又不是只普通好欺负的鸟,光看那副神态就知道是个惹不起的主儿。每天或者清晨或者午后,都会一身修罗女军装,脚蹬长靴,头顶的发髻梳得老高,带着几个随从骑上高头大马到街上逛,脸上仿佛写着“我乐意、我高兴、谁也管我不着”几个大字。
也是奇了,凡是抑郁的、发牢骚的、失眠的吃不下饭的,被她那双不善的眼睛盯一下、瞪两眼,立马感觉正常多了。还有的专门跑去拦她的路,被她指着鼻子泼妇骂街般数落一番,心里却说不出地踏实又轻快。
铮引的身体在逐渐恢复,然而像是有什么心事。据初步统计,目前整个前庭地剩下的粮食储备省着吃还能吃上五个月。魅羽曾和他回过神殿一次,握着镇坤轮试图探知六道目前所在的方位,好往回走。然而四周只有茫茫一片虚空,看来是没救了。万幸的是地面气温在降至零下几度后已停止变化,冷,但活着没问题。只是每次用水都要把冰融化,这点很烦。
总之,这些都是需要忧虑的头等大事,但魅羽觉得他还有些别的忧心事。原本就是个内向的人,现在更加寡言少语了。私下问鹰裘,连鹰裘都觉得奇怪。
“不知道啊。照理说,他应当乐疯了才对,”鹰裘老友鬼鬼地对她说。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我也觉得他应该乐疯了。”
这天午后——当然天依旧是黑的——铮引坐在后院一棵树下。面前摆着张大桌子,上面散落着箭弩的各种部件。今后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再遇上敌人了,可这是他的爱好,是他减压的方式。
魅羽为了让他心情好起来,还特意换上了红衣仙女的裙装。搬了个凳子,坐在一旁观看,同时如脱口秀或机关枪一样把上午的经历讲了一遍。铮引一边听,两只巧手熟练又悠闲地摆弄着机簧,在适当的时候笑一下,或者问一句“然后呢?”
过了很久,她安静下来。他也放下手中的事物,望向远方。“我好像……不再有天眼这种神通了。”
哦,她想,原来是在忧虑这件事啊。之前鹰裘激发他潜能的时候就说了,万一把神通用到极致,以后可能就再也无法使用了。而他之前徒手将导弹阻住,定然损耗不小。也难怪,他的视力一向很差,要是再没了天眼就跟瞎子差不多了。
“我觉得嘛……”她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你这是心理作用。”
“什么是心理作用?”
“就是当你很担心一件事情会发生的时候,就会觉得它真的发生了。事实上呢?我赌你的天眼还完好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