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笑此时在后面,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举步向前,她看着邱鸢,沉沉开口:“你不能死,你若是死了,你的孩子从小,便连娘亲都没有了。”
邱鸢闻言,苦涩一笑,眼泪‘啪嗒’‘啪嗒’往下砸。
“副帅,南乔不容我,北倾也不会容我,如今我是一个祸国的妇人,各国皆是避之不及。”
“若是我带着我的孩子,只会害得她和我一起颠沛流离。”
东风笑一愣,咬住唇角,再难言语。
的确,她东风笑不幸,自幼为家不容,颠沛流离在外,遭人负心,还为此丢过性命。
可是她的确是幸运的,她能碰见玉辞,碰见这个默默温暖她的男人,不论过程坎坷,能和他长相厮守。
如今她面前的这个女子,比她不幸上千倍万倍。
邱鸢的嘶吼声伴着那孩子的啼哭声,在这大殿上久久回荡。
半晌,她终于也不再言语,只是低下头去,闭上那一对通红的眸子,面颊上尽是泪水。
“代我给韩大哥道一声谢吧,谢谢他的救命之恩,收留之情。”
“看在我所做的一切的份上,请你们忘记这个孩子的出身,让她平平淡淡过上一生罢。”
末了,邱鸢苦涩地笑了笑,从一侧的小榻上抱起那啼哭的娃娃来,垂眼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一下,继而,她抬起双臂来,将这孩子递向前去。
她总也要给乌查礼,这个深爱她的男人留一个后人。
站在前面的东风笑一愣,继而咬着唇角,抬起手来,小心翼翼地将这孩子接了过来。
这娃娃粉雕玉琢的小脸胖嘟嘟的,方才经她娘亲亲了一口,倒是乖乖地不再哭了,东风笑垂眼看着这孩子,心里五味杂陈——这孩子,以后,没有爹爹,也没有娘亲。
邱鸢看了看这孩子,继而手臂一环,从乌查礼的手中取了一个小瓶子来,闭了眼,一口便将那瓶子里的东西一饮而尽。
东风笑抱着孩子转过身去,不再瞧着,那边众人皆是紧紧蹙起眉头。
俞策负手立在前方,见状,只是默然闭起了眼。
那小瓷瓶滑落在地,跌了个粉碎。
这一夜,应当是南乔都城最不平凡的一夜了。
著意坐在皇城外的一个石头旁边,这一带早已清了场,除了寥寥几个守卫的兵士站得笔挺,这空旷之所一片寂静。
元封倚在那石头上,手里拿着一坛酒,身边摆着数坛酒,早已喝得迷迷糊糊。
“著意,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元封笑得莫名,此时的他失却了平日的儒雅安静,酒水留了满面,甚是狼狈。
著意眨了眨眼,忽而从袖间取出了此前他给她的帕子,小心地递上前去。
“这是……我曾经的家。”元封垂眼看着那帕子,语气沉沉。
而如今,这个家杀了他的母妃,险些取了他的性命,而他,也回过头来,帮着外人毁了这个家。
“师父说……你是南乔的皇族。”著意有些犹豫,抬眼看着前面死气沉沉的皇宫。
元封却扬唇笑了,再不避讳什么了:“不错,我曾是南乔皇族,是如今南乔皇帝同父异母的兄弟。”
“我不叫元封,我叫乌查封。”
他说着,抬手抓过那帕子来,毫不顾忌地覆在自己面上。
著意的眸光闪了闪,看着他,她虽然年幼,但也知道,这一路行军,他有多少次,将这地形细细分析给主帅听。
她想着,他大概不会留下了,也不能留下了。
“那、我跟师父说,你同我们回苍鹭吧。”半晌,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元封愣了愣,继而似笑非笑地瞧着她,摇了摇头:“不去的,我去不得那里了,也留不在这里的。”
“著意,我要回月阳山了。”末了,他启口,沉沉说着。
大军在这一处羁留了几日,随即,便由顾劼枫手下的刘副将率兵驻守在南乔都城,其他人一路搬师而归。
俞策将邱鸢的孩子带走了,一向精明的一个人,自从那晚过去,眸子里竟也是痴痴愣愣的,邱鸢临死前对他一字一句的控诉,反反复复回荡在他的脑海里,挥之难去。
大军一路北行,在月阳山别过了元封和著意,过了常城,兰若却执意要留下,在一旁的萧山上给穆远守墓。
东风笑、玉辞和顾劼枫看着这小丫头满眼的泪光,想起她平日和穆远的感情,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拗不过,只得点头应允。
而在未来的几十年里,兰若便是终身不嫁,守在墓前,既是守墓,也是行医行善,便这般终此一生。
大军和韩聪一路汇合,顺风顺水,回还罄都。
南风过境,正是夏夜时分。
牧逸举步走进那旧日的院阁,院阁里琴声纷飞绕梁,而他只是抬眼看着那庭院里执枪而行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