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闱重地已映入眼帘。只见贡院外围惨白的院墙森然,漆黑冷酷的大门上方,悬挂着“贡院”二字大匾。数步开外,已然齐聚各色人等,有自南直隶各地赴考的考生及其亲属,还有围观热闹的应天百姓,神色不一。
贡院的大门只开一道小缝,外面摆一张长桌,桌前坐着的两位官差,是负责审核登记的,面容沉肃,语气平和;但就在他们身旁,还有几名差役负责对考生搜身问话,凶神恶煞,满口不耐烦。
每一个顺利通过门口的考生都只能从那道小缝里挤进去,若是偶有身广体胖者,则要狼狈挤出满头大汗,而饶是如此,那些排队等候入场的考生尽管神色凝重,眼底暗含的期待和雀跃,却是难以掩饰。
马车停靠的位置刚好,叶采薇撩起车帘,逐一扫视正在排队的考生,却不见任何一个她学生的踪影。大约是昨日发生的事实在蹊跷波折,他们早早入了场,手心专注考试。
昨日,在她走后,问鹂和见雁倒是把那些她重做的真题都分发给了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消化吸收了多少。到底是亲自教了三年的学生,叶采薇在心头祈愿,希望他们不要受她的影响。
"嘉泰四十三年八月,京城秋闱,三场,三场叶先生次都没有来送过我。”马车上,容津岸与叶采薇相对而坐。侧帘已经被放下,
车外嚣杂喧喧,将他的话糅出了几,
分清冽。接近黄昏的光线,烘在男人俊朗无匹的面庞上,-半是无限的光明,一半却落入了深暗的阴影。"容大人,你是嘉泰四十一年八月到的京城,秋闱时已满两年,对京城到处熟悉,哪里需要送?“叶采薇冷笑。“只是可惜了,奚子瑜在贡院门口等了很久,一直留到最后,也不见你人影。‘
“奚子瑜为人光明磊落,从来不像某些人那样,只知道避嫌。
“瓜田李下,确实惹人非议。”
“是你从来也没有真正当回事过。"
但这件事的源头,其实跟容津岸并没有任何关系。当年,叶渚亭已经从礼部调任了都察院,与秋闱沾不上任何关系。而且在外人看来,叶采薇与容津岸是最不对付的两个人,谁又会联想到瓜田李下?真正的原因,则是在临近秋闱时,所有人都在全力以赴,而叶采薇却刚好发现了叶渚亭的惊天秘密。气闷,郁结,愤怒和怨恨交织,却难以向任何人吐露半分。
包括容津岸。
偏生叶渚亭在她发现秘密之前便已经离开京城公干,秋闱的九天,叶采薇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见,等到秋闱结束叶渚亭返回,发现了她的异常,百般追问,叶采薇也只说自己读了几部话本子感时伤怀,无甚大碍。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趁着还未放榜,叶渚亭将学生们都叫到了叶府上,晚膳之后,众人各自散去,叶采薇失魂落魄,飘飘荡荡,徘徊到了容津岸的厢房前,与他不期而遇。细数已有十余日未见,此时的容津岸意气风发,叶采薇却容色恹恹。
晚风熏醉,鸟语花香,面前的男人青衫玉绦,负手而立,叶采薇勉强一笑,仰头看他:
"容公子发挥优异,必得高中,我先说一声恭喜了。彼时两人早已几番搓粉抟朱,燕好尝遍,她在私下里早已改口叫他“哥哥”,更不会有如此阴阳怪气的时候。但容津岸一如寻常。
“薇薇客气。”男人轻快的衣袂被夜风吹荡,他处事向来藏锋敛锷,短短四个字,竟叫人挑不出任何错漏来。他是不想承担半分错漏的责任吗?
他们两人之间,自相识的那一刻开始,便从来是她做主动的那一个,容津岸话少寡言,她若不主动说起自己的心结,他就根本不会主动去问。
就好比现在,她明明一直都在强颜欢笑,可他竟然....毫无察觉。
或者说,即使察觉到了,也无动于衷?叶采薇不想哭的,这接连的九日以来,她都处在不知今夕何夕的困顿麻木中,眼泪这样激烈的东西,反而显得轻佻。
然而咸涩的泪珠还是被那四个字惹了下来,一颗一颗滚落,冲开她面上为了遮掩憔悴而涂得厚厚一层的脂粉,更显狼狈万状,她吸了吸鼻子,笨拙而张皇地垂下眼帘。而面前的男人说: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国子监了,今晚不住在叶府。
是平淡又寻常的语气,和他对旁人,没有任何区别。叶采薇的心口被狠狠一揉,又酸又疼,极力克制的眼泪,也越流越凶。
脸上彻底乱作一团,也很丑吧?
她妄想着。
也许呢,也许呢。
长久以来,她都是主动表达的那一个,她也在潜移默化逼着他习惯,而她这些天来突然的反常,他要忙着秋闱,到现在,根本没有想过要如何应对。“如果没有别的事”-
是不是已经是他绞尽脑汁,给了她一个台阶,让她借此倾吐她的不快和烦闷?
可,可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他为什么不能问一句呢?她是被自己视若神明的父亲叶渚亭所伤,他是她的恋人,她想要他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