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道与裴兄还是初次见面。”
“哦?”
裴亲愈发疑惑了,“那不知二位道长还有这位小兄弟前来是……”
“河巡署鬼市,还魂草。”
无笑道长这么一点,裴亲就想起来了,连忙再度一拱手,“原来是道长当面,有失远迎,还请海涵。”
“裴兄客气了。”
无笑将其虚扶而起,微笑着说道“当时贫道便说了,那枚还魂草是为了相救贫道弟子,实在难以割爱,若是他日再度遇见,定当亲自送往这平云湖。”
无笑说完右手一摊,上边便出现了一红木雕花盒,轻叩打开盒盖,里边便是安安稳稳的躺着一株还魂草。
裴亲见着这东西,眼神动容。
张了张嘴似有言语,但却没有说出话来,甚至眼眶里边当即有着泪珠在打转。
见此情形,柳白心中“咯噔”一声就猜到了什么。
但却是最不愿意猜到的答案。
世间最伤是何事?
是虚妄的希冀,是陌路者与铭记者的重逢,是别无选择后的绝望。
是输天半子的执棋手,是誓约的固守者,更是悼亡的墓葬者……
柳白猜到了这结果,小算跟无笑又何尝没猜到?
无笑此时握着还魂草的手都在发抖,他头顶的白发又是掉了几根,看得人生疼。
裴亲却是抖了抖衣袖,眼角似有泪滴滑落的他绕过三人,走向了岸边。
一言不发。
柳白转身跟了上去。
两位道长亦然,一行四人就这么缓步走到了这云层遮挡的平云湖边。
裴亲却并未停下,直至走入这湖水,水面没过了膝盖才停下。
他背对着三人看向这湖面,也没回头,只是听着他语气平淡的说道
“道长,伱可知内人现在何处?”
无笑张了张嘴,“不知。”
“我正在看着她,她也正在看着我。”裴亲笑了,笑的很是温柔。
笑的他脚下的水面,映照着的云雾沉沉浮浮。
三人经久不言。
直至最后,无笑道长才深深一揖,“裴兄,抱歉!”
裴亲抖着衣袖转身,脸上仍旧在笑着,“这有什么好抱歉的,我能感受到她,她也能感受到我……”
裴亲话说到一半,就明白无笑道长为何说抱歉了。
他转身回头,脸上的笑意消失,快步上前扶起了无笑,转而正色道
“内人是在我从鬼市回来之前就已经离世,所以当初不管我有没有那株还魂草,都是一样的结果。”
“道长不必愧疚。”
无笑这才起身,柳白也才发现他的眼角竟然也有些湿润。
也不知他是不是也想起了什么过往。
头发都已经快掉完的老头了,经历的事情可多,见过的过往也不少。
若是拿出来佐酒,兴许都能喝个一晚上了。
“嘿,湖边风大。”无笑揉了揉双眼。
裴亲也是点头道“确实,还请诸位进屋说话吧。”
“……”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我回来已是见着她留下的遗书,她不想我为她披麻戴孝,也不想我将她葬到高处,只想我将她洒入这平云湖里。”
“这样我每天推门就能看见她,她也能看见我。”
裴亲说这话时,神情温柔,丝毫不见悲伤。
兴许是这悲伤早已经过了。
又或许是……哀伤到了极致是没有眼泪的。
“节哀。”
柳白三人只得如此拱手道。
裴亲却是打着哈哈拍着大腿道“没什么好节哀的了,只是当初在鬼市当中的时候,我以为道长是随口一言,却没曾想道长真是不远千里送来这还魂草。”
裴亲笑着动容,然后起身,再度朝着无笑道长大拜。
“裴亲谢过道长大恩了。”
“裴兄快快请起。”
无笑道长急忙伸手将其扶了起来。
“嘿,道长不必客气,只要我裴亲还在一日,你来了这平云湖,都是我裴亲的座上宾。”
他说着又转身出了门,“今日诸位也别走了,我下厨请诸位好好喝一顿。”
言罢,等着他走到门口时,又是仰天大笑。
只是这笑容……悲戚之中又带着一丝苍凉。
不多时,三人也都去帮忙打了下手,即至这大日西斜,四人才在这平云湖岸边摆了酒宴。
酒是裴亲的,说是他妻子当年还没病的时候,亲手酿的。
菜是三人联手做的,至于为何是三人,那就得将柳白排除在外了。
是夜,半残环月欲团圆;是夜,晚风轻抚湖面半层云;是夜,今宵酒醒泪岸边……
但好在,都是大男人,等着第二天睡醒时,众人也都识趣的没再提昨晚的事情。
裴亲依旧住在这岸边,守着他妻子的亡魂。
柳白三人则是还得再度北上。
“柳公子,无笑大哥,小算老弟,记得昨晚说的,等你们去了那黄粱福地附近,便可去寻那座山君,他是我好友,你们去了可以报我裴亲的名号,可以在那暂为歇脚。”
“多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