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郡主府回来,徐归宜和成鹤薇便去钟南苑看望卢至柔,刚进门就听到她咳嗽的声音,想来是季节更替,染了风寒。
“怎么还在咳嗽?可去请太医了?”徐归宜大声询问侍候卢至柔的宫人。
卢至柔的贴身婢女锦绣忙回禀道:“已经喝了药,还未去请太医。”
卢至柔面容有些疲倦,看起来精神有些不济,却还是强撑着回话:“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咳一阵子,都是陈年的毛病了,太医开的方子我这里都有,还去劳烦他们作什么。”
徐归宜果然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便不再斥责宫人什么了。
反而是卢至柔,笑道:“今日诗会,两位姐姐可遇到什么好玩的事情?”
成鹤薇嘴快,便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骨碌的全说出来了,众人又惊又喜。
卢至柔笑的闲庭雅致,成鹤薇笑的快马扬鞭,徐归宜看了看窗外的天,今日的天可真蓝!
很久以后,徐归宜回想起今日来,原来她们三个在东宫的时候,也有过这样温暖明媚的好日子。
可是这样的好日子没过多久,南疆兵败的消息便传到了光凌。
这样一来,皇帝陛下筹备的寿诞都终止了,连着半个月,傅岚宸都早出晚归,东宫里,唯有成鹤薇见了他一面,徐归宜等人连他的影子都没见到。
可是成鹤薇见了那一面后,脸上再也没笑过,想来南疆的情形很不好。
徐归宜决定为成鹤薇,进宫去向皇后探一探消息,刚到九华宫门,便看到忠武将军带着一支军队,策马而去。
皇后宫里,从来没有这样安静过。
“今日一早,陛下急召忠武将军曲喆入德清殿,命他带领三万麒麟军,驰援南疆,希望为时未晚。”
两日后,徐归宜在东宫得到消息,才知道皇后说的“为时未晚”是什么意思?
成孝十四年三月末,征南将军成靖渊率领五万大军,于青萍洲阻拦南疆进攻,战败,殉国。
曲将军率领麒麟军驰援,终究晚了一步。
是夜,东璧堂灯火不息。
“为什么会晚了一步?明明可以不晚的,明明五日前朝廷就得到了南疆八百里加急的求援军报,为什么迟迟不发兵?”成鹤薇撕心裂肺,几近癫狂。
好在,徐归宜早已将屋内的闲杂人等都遣了出去,此刻内室唯有她们二人。
徐归宜缓缓上前,又不敢触碰到她,只小心翼翼的说道:“朝廷发兵驰援,须得经过兵部调遣,内阁审批,陛下也要多方权衡,自然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成鹤薇双手捂脸,不停的抽搐。她的父亲是成老夫人的嫡长子,多年前去世,她从小养在祖母膝下,得几位叔夫疼爱有加。
此次成三爷战死在南疆,她无疑得最伤心的。
徐归宜想到了成老夫人,稍稍有些庆幸,幸好她走在了前头一些,不然这个命运多舛的老妇人,又要经历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
“自从我七岁那年,父亲死在北境,我便知道像我们这样将门出身的子女,这一生注定无法得到平常人那样的幸福,父母坐在堂前,兄弟守在角院,一家人平安和睦,偶尔也拌嘴吵闹。”成鹤薇明明哭的很伤心,可回想起这些,嘴角又拉扯着一丝微笑,面目看起来有些狰狞。
但是徐归宜并不害怕,反而走上前,握住成鹤薇的手,试图给她温暖。
“阿薇,将军战死沙场,是荣归,是成全。”
成鹤薇缓过神来,痴痴笑道:“太子妃姐姐,你真是太天真了。”她拂袖擦拭完眼泪,目光悲切:“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徐归宜看着她逐渐扭曲的脸,心里有些发怵:“知道什么?”
成鹤薇慢慢直起身子,半跪半蹲:“六年前彻蓝城一战,若是救援及时,飞鸿将军不会死。就如同现在我的叔夫一样,他们本来都可以不用死的,是陛下故意拖延.....”
疯了疯了,成鹤薇彻底疯了!!!
徐归宜忙捂住她的嘴:“你疯了吗?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成鹤薇却大动作的避开她的手,大喊道:“姐姐,疯的不是我,是陛下。他培养了一个又一个骁勇善战的将军,然后看着他们势力坐大,又一个一个的杀了他们。飞鸿将军是这样,我三叔也是这样,接下来....就会轮到我四叔,我们数一数还有谁?长平侯?忠武将军?哈哈哈哈哈,姐姐,是陛下疯了,而且他疯了好多年了。”
成鹤薇笑声越来越大,徐归宜只觉得不寒而栗。
徐归宜想起什么,嘴角有些发抖:“飞鸿将军,当年不是有叛国的嫌疑吗?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又没了风声。”
或许是“叛国”二字太过沉重,成鹤薇终于也冷静下来,她回过头来看徐归宜,静静跪着,并不起身。
她双目炙热的看着徐归宜,声音却如此悲哀:“姐姐,你知道吗?你这双眼睛,真的好像阿照啊!真的...好像好像....”
徐归宜的指甲此时已经掐进了肉里,目光寒冷:“可是他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你们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六年前就死在了金城宫,如今尸身都已化作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