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星沉, 东方泛起鱼肚白,宫门吱呀呀开启,门外等候的文武百官鱼贯而入, 依次穿过景华门,华运门, 进入太乾殿。
“众卿可有事奏?”永和帝高坐龙椅之上, 例行公事地开口询问。
工部尚书钱益迈步出列,高声道, “启奏陛下, 臣有本要奏。”
永和帝往下扫了一眼, 见是钱益,莫名就觉得扫兴,工部的事儿总结起来就俩字儿“花钱。”
“说吧。”永和帝语带不耐。
钱益亦是无奈,六部之中吏部和户部一个管人, 一个管钱,自然是香饽饽,兵部和刑部不好不坏,最不受待见的就是工部,光花钱不创收, 搁谁谁也不喜欢。
知道不招人待见, 但事关重大, 该说还得说, 定了定神,钱益上前一步, 硬着头皮道:
“陛下, 黄河永宁段堤坝年久失修, 去岁已经发生两次决口, 勉强堵上,明年春汛到来之前,若再不提前加固堤坝,一旦发生灾难性大决堤,中原四省三百九十七郡都将面临被淹的危险,事关重大,不得不提前防范。”
一说到要修河堤,永和帝就头皮发麻,按照之前的惯例,每年修河堤的拨款大约在白银三百万两,这两年因为国库空虚,预算直接砍掉三分之二,直接变成一百万两左右。
实际上修堤坝的重要性他能不知道吗?
历年来的教训还少吗?
说到底国库里没银子,就连军饷的开支都已经缩减到了不能再缩减,现在就是拆了东墙补西墙,那边儿十万火急就先顾那边儿。
周凤青这次西北平乱,好容易缓解了军饷的压力,想喘口气儿,这黄河堤坝又开始添乱,简直没一刻消停。
永和帝语气里的不耐愈加明显,“那依钱卿家所见,朕应当拨多少银子下去。”
钱益咬了咬牙,说了一个保守数字,“陛下,臣预估至少需要白银五百万两左右,先紧着永宁北段最危险的那段河堤开修,约莫三百多里,若是修完银子还有剩余,不妨再根据实际情况加固其他有必要的河段。”
“五百万两白银?”永和帝不由得尾音拔高,言语间甚至有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五百万两,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得容易,朝廷年年开支超预算,入不敷出,你道朕的国库里总共还有多少万两银子?
钱益把永和帝的反应看在眼里,他是有苦说不出,五百万这已经是低得不能再低的预算了,您也不想想,您有多少年没有好好修过堤坝了。
再说了,朝廷一百多万两银子拨下来,一层层下去,真正用到修堤坝上的能有一半儿就不错了。
就算是他不贪,下面人一样贪,现实就是这么个情况,还能咋办?
钱益只得继续硬着头皮解释,“陛下,去岁北地两省大旱,粮食大幅减产,饿死数万人,可这比之中原水患的危害不值一提。”
“陛下,一旦河堤决口,水淹良田,紧接着就是瘟疫横行,来年又会蝗灾泛滥,不得喘息,损失之大,无法估量啊。”
钱益把水患之害明明白白地拍在了桌面上,也是摘清自己的责任,出不出钱是你朝廷的事,我工部该汇报的都汇报过了,别到时候真的发生水患,又追究我知情不报。
永和帝原本的一点儿侥幸心理被他说得全无,但别说五百万两银子,凑够一半儿都难,遇到难处,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又落到了能干的周二郎身上。
周二郎眼观鼻鼻观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刚把人指使到大西北平乱回来,现下又派去中原治水,永和帝自己也有点儿张不开这个口。
扫视下面一圈儿,能真正干事儿,尤其是干大事儿的统共也就那么几个人,知道朝廷里国库底细的也是这几个。
永和帝开口“徐卿家,修堤坝之事,你如何看?”
徐庚见点到自己,缓缓站出来,皇帝的言外之意,他再清楚不过,翻译过来就是:堤坝得修,银子没有,你说怎么办?
能怎么办?
无非是两条路可走,一是增加赋税,二是借。
增加赋税这条路肯定走不通,大乾朝的赋税之重已经不能再加,再加就该出事儿了。
不能增加赋税,就只能是借钱了,套路就跟周凤青的借粮票套路差不多,向大地主借,向天下富商借。只不过去年的借粮票才搜刮过一波,今年再借的话,怕是没那么容易。
想到这儿,徐庚开口道:“陛下,钱大人说得极是,黄河水患猛如虎,不可不早做防范,只是近几年我大乾朝连年遭灾,国库吃紧,所以——”
“臣的意思是由朝廷出一部分银子,再从民间募集一部分,应该也就差不多了,周侍郎去年搞出那个借粮票就不错,这事恐怕还得交给周侍郎妥当。”
“启奏陛下,首辅大人此言差矣。”周二郎忽然出列,朗声奏道。
永和帝目光微闪,在他看来徐庚所言是实情,目前来看,除了借钱,确实没有其他路可以走,周凤青莫非是想踢皮球?
周二郎没有在意永和帝的不满,继续道:“陛下,诚信乃国之根本,正是因为去岁才发了借粮票,今年才不可再行借钱之事,民间亦知前债不清,后债不借,朝廷在没有兑现借粮承诺之前,万万不可行此事。”
“周侍郎此言亦差矣,天下是陛下的天下,亦是天下人的天下,朝廷如今有困难,帮朝廷亦是帮自己,本官相信只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总会得到天下人理解的。”
徐庚这番冠冕堂皇的套话,把周二郎逗乐了,他很想问一句,“徐大人,您自己说的话自己信吗?”
靠讲道理就能办成事儿,那还要刑部干嘛?还要锦衣卫干嘛?白养一堆吃干饭的?
直接派一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