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正康睁开眼睛,蓬勃的心力在他的身心间隙里涌动,仪式水壶越满,他的心力就越强,言灵也越强,发出的吐目更是成倍提升。
“虚假的力量。”他喃喃自语,此时,传送门已经打开,这是通向遗忘山谷的道路,鹿正康对瑟拉娜点点头,远处传来约纳斯的叫喊声,他们也快到了。
“可别被孩子们赶上了,走吧。”鹿正康一马当先,轻轻穿过水面般的传送门——宛如穿过晨雾,一晃眼就来到全新的区域。
传送地是一个彻底残破的神祠,不过这不重要,他们需要去的地方还完好,沿着山腹内壁曲折的道路离开地下世界。
他们跨入一个辽阔的天地,夜幕降临的群山深谷里飞雪漫天,空气干净得如同明光净水一般,每一次呼吸都是恩典。苍茫的夜幕雪城深处回荡悠长的兽啼,浓云覆盖一切天穹的光,大地如滚沸的浓汤一样混沌不清。冰封万籁,崇山峻岭险恶如刀屏,明暗交替的冰面就像星球的鳞片一样闪烁着,此时此地,群山之围,世外之土,遗忘之谷。
鹿正康朝瑟拉娜伸出手,“来,我们飞。”
瑟拉娜没有第一时间把手交付给他,“鹿正康,你知不知道,你就是一个傲慢不可救药的混蛋!”
“我知道。”
“那你愿不愿意放了我父亲,我替他赎罪。”
“哈孔就像是一面旗帜,树立在天际大地上,只要他还活着,就会有无数的吸血鬼为了永夜而奔忙,只有他死,才能证明你想要的纯净。”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你知道我的,说出来的话,就一定要做到。”
“那你愿不愿意为了我而撒谎?”
“我不愿意。”
这样的回答,让各自都不再说话。
四目相对,仿佛有涡流在冲刷彼此的魂魄,时而飞升,时而窒息。
良久,瑟拉娜摇摇头,“是了,你不会为了一个异类改变自己的。”
“我答应过,不会伤害你,这是真话,我说不愿意为你撒谎,也是真话,真话伤害了你,于是就成了一个悖论,现在我再说一遍,瑟拉娜,我不会撒谎,但你就是我的谎言。”
“你怎么敢……”瑟拉娜捂住了嘴,“你怎么敢这么说!”
“请原谅我的唐突,瑟拉娜,就当我没说过吧。”
“不,你说了,我也记得清清楚楚。”
鹿正康沉默着,心里充满惶恐——多久了?他多久不曾感到惶恐了?
世上有情皆孽,众生皆苦——看的透,又如何?
“你是吸血鬼,而我……”
“你是个兽化人!”
“不,我是梦幻泡影,我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
“足够了,对我来说,足够了。”
“可我是你的仇人。”
“我也是你的谎言。”
鹿正康笨拙地张开臂膀,又猛然间收回,“不行,软弱,感情让人软弱,我怕失去勇气。”
瑟拉娜轻声道:“我不会那样的,我不是你的附庸,也无需将我当作软肋,对我来说,拥有你的刹那,便是我的永恒。”
“你是什么意思?”
“我想变回人类。”
“为什么,你厌倦了永生吗?”
“不,我只是觉得你说得没错,父亲的存在就像一面旗帜,而我的血液就是完成任务的钥匙,除非我毁了它,否则,预言不会终止。”
鹿正康干巴巴地笑了笑,“假如我说,我会把自己转化成巫妖,你会如何选择?”
“那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尊重,也请你尊重我的选择。”
瑟拉娜的话语从未如此平静温柔。
鹿正康平息了自己一切的情绪,“好,瑟拉娜,我们做一世的爱人吧。以死为期。”
“以死为期。”
……
鹿正康与瑟拉娜飞在高空,借着鹰眼术,他们能看到山谷里的伐莫族,它们养殖巢蛾,用这种恶心虫类的甲壳为主材沿山搭建了复杂的立式城寨,遍布各处。
这些就留给约纳斯他们吧,鹿正康找到神祠的方向,一路飞去,得到了剩余几位教士的祝福,再灌好水,最后前往内部圣所的大门,进行仪式的最后一步。
圣所在两山的陡崖之间,仿佛王冠宝珠,灰白色的表面有细密的裂纹斑驳细叙着岁月的蹉跎,古老被冰封在历史的遗迹终于迎来了新的访客。
从最后一座神祠出发,穿过石桥,来到内部圣所的正门前,高数百英尺的建筑简直就像是有自己的生命力一般,让人在仰望它的时候不由自主感到头昏目眩。
走入前庭,圣殿主体外墙上有许多半拱形窗格结构,仿佛一座座神龛,庭院正中树立着奥瑞-埃尔的巨大铜像,高举太阳神牌,正对北方。
圣所里有冰流淌出,挂在墙壁上,就像积水的屋子被转瞬冻结的可怜模样。
鹿正康将水壶里的水倒入神像后高台的石盆里,看着净水顺着盆底的孔洞流走,鹿正康陡然感到无比的宁静——启示完成了。
虚假的心力随着水壶里的启示一起消散,但留下了最干净澄澈的光,在心底深处闪烁,如海岸的灯塔,统摄无尽的波涛与归舟